树林中的战鼓声吼叫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在山谷中盘旋持续了许久。敌人在调虎离山与声东击西中犹豫不决,慌张惊恐,摸不着头绪,怕中了计,便选择走为上策,退了回去。
殊不知,这一退,才是中了最大的计。以为会援兵到来,大举进攻的敌人,回归驻守,严防死守,加上护卫后许久,不见这边动向,心中一咯噔糟糕,中计了。
只是为时已晚,这头的援兵总算是姗姗来迟地赶到了。
听到身后传来援救的呼声,在树林中揪心埋伏,豁出命,眼睛一眨不眨,早已屏住呼吸的士兵们,瞬间,眼眶皆是红了。
活下来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场赌博,值得。
万惊鸿也是舒了口气,她紧绷的神经还未放松下来,突然将所有心神分到另一方面——施丹虞与萧清秋。
这两人离开已多时,如今天色大白,还未见两人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那人是施丹虞,但这世上何处没有一个万一?
如今兵马充足,赶来的精兵两千有余,而地方虽剩下三千,但伤员去了四分之一。施丹虞训练的兵,各个英气,训练有素,对上敌方不过是个小国土养的兵,那还真是胜算十足。
军中有将士指挥,自然无需万惊鸿再多操劳,不过她心中却隐隐不安。万惊鸿衣衫早已皱皱巴巴,几处破损被树枝划烂,脸上也被尘土沾了个全,瞧上去狼狈得紧,她却丝毫不在意。虽然萧然劝她退回去休息,她却无声地拒绝了,萧然不得法,只好带上了她一起随着援兵摇旗进攻。
那些粗横的蛮夷之人,战术欠缺,心高气傲,面对这头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下子慌了神,再加上强有力的兵力,不过一天时间,便几乎将其拿下。
若是没有万惊鸿,萧然定然会与大礼的将士一起,冲在最前头。不过因着有了她,萧然担忧有余,她如此瘦骨嶙峋的身子,又从马上跌下来……他现在都忘不了,那时见她为了醒神,毫不犹豫用箭矢扎自己的那一幕。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眉头都不皱一下,用力伤害自己?
万惊鸿一直被萧然护在身后,尽量不冲在前线。直到将平原这一带的敌人彻底降服,后续正在清理盆地地区。万惊鸿则是停了下来,萧然是军中将军,让他留在这里,实在不妥,她便让他去前面,她停留在了此处,与清理战场的士兵一道。
地上遍地是尸体,切断的,沾满鲜血的箭支长枪与长刀。有些尸体手脚被砍去,分不清究竟是谁人的腿,脸上刀痕交错,鲜血直流,分不清原来的相貌。而有的眼珠子都不知滚哪去了,乱七八糟,看上去可怖极了。
万惊鸿却丝毫没有惊慌,她一件严肃地东张西望,似乎在遍地寻找。
她见前方有个倒在地上的人,微微抽动,她立刻上前两步,弯腰蹲下来,拎着浸透了血的衣领问道“可有看到一个身着黑色衣裳,长相俊美的男子?”
地上这人,缓慢地将眼珠子往声源处转动,僵硬地摇摇头,然后便上下抽动,喉结一动,嘴里便冒出了一滩血,脑袋一斜,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再没了出的气了。
万惊鸿从袖口裂纹处撕下一大块布,将此人的脸盖住,后起身又继续寻找。
她直接往帐篷里走,寻找了一圈,未果。发现并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她不做犹豫,出来便又寻了一匹马儿,跨上去后,便朝前方赶去。
万惊鸿驭马不精,马儿不太愿意听她的话,忽快忽慢的。她坐在马上,也不忘四处搜寻,突然,眼前被什么东西闪过,她一惊,正要拉住缰绳,让马儿慢下来,这马却不满地突然冲了起来,怎么拉都不停。万惊鸿没有办法,便瞅准机会,见着马即将要与那东西擦肩而过时,她立刻双脚使劲,从马上翻身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直到冲力消失,她停下开始,原本就脆弱的身子骨,此时真正地散架了。但幸运的事,这一滚,滚得还挺值得的,正好滚到那东西的旁边。
万惊鸿微微挪动身子,缓慢吃力地伸出手,将那东西紧紧握在手中,捡了过来。
那是一枚做工精巧的羊脂白玉。她双眼实在撑不住了,未能看的仔细,眼前超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模糊了一片。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身子被人抱起,而那人似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好像是“对不起,我来晚了。”
外头树枝冒出了新芽,和煦温暖的阳光,抚摸在枝头上,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归来的小鸟叽叽喳喳地立在树枝上,好似在分享冬日南去的旅途趣事,互相有说不完的话。
万惊鸿醒来的时候,双眼还未睁开,可迟来的触觉却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沐浴在柔软的阳光中。眼皮下的眼珠左右转动,久闭沉睡的双眼像是苏醒了一般,缓慢地睁了开来。
她还未瞧见外头的世界,突然又是眼前一黑,随即耳边响起了许久熟悉的声音“刺眼,先适应一下。
万惊鸿想转头,却被那人用手遮着,只好作罢。她双眼微微自动,睫毛轻轻刮到他的手心,并未说话。
麻木许久的知觉慢慢地也醒了过来,这时万惊鸿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人握在手中,她微微一动,力气不够,抽不出来,只好任那人就这样握着。
她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月有余。”
这么久?
万惊鸿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她这头无痛无痒的模样,而这头施丹虞也是大起大落。
那日施丹虞与萧清秋等人寻萧睿,最后在一山洞中寻到了身负重伤的萧睿与两三士兵。他们将萧睿带回驻地之时,打听了现在的情况,却左右不见万惊鸿。
施丹虞将萧睿交由萧清秋与暗卫照看,自己便上了马,飞快地朝那边战场赶去。
当他发现万惊鸿时,见她倒在地上,双眼虚虚闭着,身上裹满了泥土,狼狈又可怜。他心中一紧,不及马停,直接纵身一跃,跳到了她身旁。
施丹虞双手一伸一揽,立刻将她从地上抱起,看着她微微皱眉的模样,许是受了重伤,即使昏迷也疼痛不已。他沉默地将万惊鸿拦腰抱起,又越上马匹,掉头飞快往回敢。
一向悠哉悠哉,目中无人的施小王爷,抱着万惊鸿回到驻地时,那表情吓得萧清秋冷汗如瀑布。
萧清秋见他抱着万惊鸿,怀中那女子衣着脏乱狼狈,他心中一咯噔,知道大事不妙。他跟着施丹虞进了一个帐篷内,才走两步,便听施丹虞头也不回地冷声道“出去,打热水,准备布。”
萧清秋不敢耽误,立刻旋身出去,将他需要的东西取来。
施丹虞把帐篷内的矮桌上东西一把全扫落在地,用狐毛大衣铺在上头,万惊鸿放在上面躺好。他摸着万惊鸿的身子,检查她的伤处,发现两腿骨折,脚腕异位手上皆是擦伤,衣服被勾破,里头的皮肤被树枝划得好几条又深又长的口子。
方才没注意,这时却发现她的手中好像紧攥着什么东西。他将她的手轻轻翻了过来,一条绳带从指缝中露出垂下,施丹虞瞳孔一缩,立刻便胸前衣裳处摸寻,未果。
那条绳带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下头拴着的是一枚羊脂白玉。
果不其然,施丹虞将她的手指打开,只见那羊脂白玉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他一时仿佛失去话语,愣愣地望着那枚玉佩。片刻,他将其取出,并不是收回自己的袖中,而是将绳带绕了个圈,打了个结,系在了她的手腕处。
施丹虞轻声在她耳旁说话,虽然她失去了意识听不到,他仍旧道“有点疼,忍一下就好了。”说罢便双手捏起她的脚,双手一错位,将她的骨头接了回去。接了一只,他抬头瞧了一眼万惊鸿的脸,见她没有疼痛的知觉,面色无异,便又将另一个脚接了回去。
萧清秋将东西取回,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他想过来帮忙,施丹虞看也不看她他,沉声道“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他的话,不容人反驳,萧清秋知他现在看上去面无表情,可那双眼中的黑色风暴,方案快要抑制不住一般,直将人吞咽侵蚀。
他不敢多说,最后瞧了一眼躺在桌上毫无生机的万惊鸿,心中也是着急与担忧,那边萧睿也是重伤,这边更是昏迷不醒,萧清秋叹了口气,便匆匆出去,守在帐篷外头。
他第一次见如此恐怖的施丹虞,心中一沉,想到一开始在京城中,他不赞同施丹虞与万惊鸿来往,觉得这个女子心思沉重。后来她假死来了大礼,萧清秋瞧施丹虞那神色,便知,他与这女子,怕是纠缠上了。
却不知是郎有情,妾有意;还是郎有情,妾无意罢。
无他,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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