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李公子,不知这册子是从何处得来?”赵旦状似随意的问道。
“赵侯爷,这册子不过是国子监内的几个同窗,见过些时日便是在下生辰,便拿来送与在下的,不知可有何不对?”李进此时收敛了身上纨绔气息,如谦谦书生一般,恭敬道。
“哦,没什么不对。就是看那画挺好看,似乎与本侯平日见到的有些不一样,所以有些好奇罢了。”赵旦笑了笑道。
心内却道,行路铺子的册子,千金不卖,只租借,便是租借,价钱也不低。此人居然如此大言不惭说是书院内同窗所送,真是可笑至极。
他便要去那铺子问一问,看看这规矩到底是他们改了,还是这位李公子,东西来路不明。
第二日一早,秦祭酒便让明达通知了所有学子,今日上午不授课,大家统一到辟雍殿去。
得了消息的学子都满脸诧异,不由暗自讨论起来。
辟雍殿是太祖皇帝所修建,专门用来给皇上为国子监内学子讲学的。祭酒通知他们来这里,难不成是皇上要过来吗?
可若是皇上要来讲学,定然会提前通知大家才对,不该如此匆忙。也有人怀疑今日之事是不是与福昌县主有关,但福昌县主不过一个县主而已,此处却是给皇上专门讲学的地方,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的——还是作为讲学先生。
得了通知的学子到了殿门前,与自己相熟的人一起说着话,却无一人率先进殿,直到秦祭酒带着明达过来。
“先生,难不成今日皇上要过来为我等讲学吗?”最近的一名学子迎上去,不由止不住兴奋的问道。
就算他们在最高学府读书,且这里贵族子弟不少,见过皇上的人自然也很多,但亲耳听皇上讲学学却不一样,就好像一个原本高高在上,带着距离感的人,突然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及见解,或许很粗浅,但却无形中拉近了双方间的距离。这才会让就算曾经见过皇上的那些学子们,也有些激动。
秦祭酒却没有回答那学子的话,反而道“你们都站在门口做什么?既开了殿门,自然是让你们进去听的。快些进去,一会时辰该到了。”
近前的学子见秦祭酒不正面回答他们的话,互相对视一眼,心内各有猜测,脚步却跟上秦祭酒,上了楼梯。
辟雍殿既是给皇上讲学的地方,规格自然也不一样。
门前矗立的朱红圆柱,不过粗略看去,就有约莫三四丈高,两重屋檐,上头盖着金色的琉璃瓦,肃穆威严。
进入殿内,宽阔的空间,极高的屋顶,一股皇家威严气势铺面而来,让人不觉产生一股在这肃穆气势前的谦卑感。
先前还窃窃私语的学子们,此时站在殿内,下意识的不再说话,好像开口之后就会亵渎了皇家威严。
“明达,你去看看温大人他们到了没有。”秦祭酒见屋内打扫的不错,拉了明达低声道。
明达点点头,转身悄悄的走了出去。
半盏茶之后,明达带着温崇和温小六进来了。
听到动静的学子们向后看去,见到一袭杏色披风,带着面纱的温小六和她身侧的温崇,都满脸惊讶,很快似乎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温崇见看过来的视线,面目温和的朝着他们笑了笑。
温小六则好像没有看见一般,跟在明达的身后,悠然前行。
“陈兄,你说秦祭酒是不是疯了,怎么会让那福昌县主来这辟雍殿的?他不会打算让福昌县主在这里说服我们这些学子吧?”李进凑到陈庭之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陈庭之今日一早听到明达的传话就觉得有些不安,此时见福昌县主跟着温崇一起进了这大殿,忍不住看了一眼还空荡荡的龙椅,眼神微闪,希望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我让你处理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吧?”陈庭之没有搭理李进,反而与身侧的另一人耳语道。
“陈兄放心,我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人找到那人的。”
陈庭之闻言心下微松,点点头。
一旁的李进见状,不由有些不满,瞪了一眼陈庭之另一侧的那人,朝着他冷哼一声,还要说什么,就听到外头略显尖利高昂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人还未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跪了下去。
这屋内能站着的没几个人,皇上身后跟着黄公公和四个宫女,进了殿内之后,在龙椅上坐定,“都平身吧。”
“谢皇上。”
皇上看着下方那群密密麻麻站在一处的书生,年纪从上至下有大有小,大多也还是二十多岁,书生气十足。也还有些是官宦人家子弟,他见过不少,此时正垂着脑袋,聆听圣意。
皇上看着这些未来会成为国之栋梁的书生们,心内还是有些感慨的。只不过转念又想起他们先前的行事作风,方才的那点感慨就都化作了淡淡的不喜。
面上看不出本分喜怒的皇上,将视线转向了温崇,“温爱卿,今日朕就是来做个旁观者,做个听众,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朕可就一概不管了。”
温崇忙出列拱手道“微臣遵旨。”
温崇便看向屏风后的温小六,等着她开始。
温小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让白露将她准备好的东西送了出去,先给皇上呈上一份,再发给每一位学子,至于温崇跟秦祭酒,自然也是要发一份的。
白露发放这份纸张的功夫,温小六便站在屏风后清了清嗓子道“想必大家现在都已经清楚今日为何会将大家请到这辟雍殿来了。”
“前日在谢府门前发生的事,我想诸位都已经听闻了。而我与李公子之间的约定,自然也就到了兑现的时候。”
“只不过,因为这外文班一事,本是由圣上钦定,既然由此事而起,那圣上作为当事人,自然不能不出现。”
“不过,虽说圣上为当事人,但因此事是我与温大人负责,且那日所发生之事也是我与作为国子监学生李公子之间的约定,所以今日便由我来履行约定。”
“至于约定的内容,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那我就不再赘述。”
“现在由我的丫鬟发给大家的一张白纸,上面一共写了十个问题,我希望诸位能将问题的答案标注在旁边,写上自己的姓名,两刻钟之后,会由我的丫鬟收取。”
温小六话音落下,殿内安静了片刻。
“请皇上恕罪,学生想斗胆问一句福昌县主,此处无笔墨纸砚,不知我等该如何答题才是?且这上面的题目,又该如何作答?福昌县主可能给予一些提示?”
皇上此时也在纳闷此事,遂看向温小六,看她如何处理。
“这位公子不必着急,我给大家准备的笔。只不过这笔与诸位所用的毛笔有些不大一样,虽也要蘸墨,却无需桌案。至于答题,在每一题的下方,大家应该都能看到是给出了答案的,只不过答案有好几个,大家只需根据自己的内心选其中最符合自己想法的一个即可。选择时,直接用我所提供的笔,在答案前面的圆圈划上一个勾就可以。”
温小六说完便让白露端了托盘过来。
上头放着她一早就准备好的羽毛笔。
当然,羽毛笔不可能给每个人都准备。
一共只有二十支,所以在选择完之后,前面的人就要将笔递给后面的人,这样后面的人才能作答。
“此物如何用?”皇上看着手中的羽毛笔,转了转问黄公公。
黄公公又哪里知道这些,忙就要将温小六叫过来,却见温崇抱拳上前道“回禀皇上,您直接将此物蘸上墨水,便可以直接书写了。只不过在书写时,不必拘泥手握毛笔时的用法,随意一些即可。”
皇上闻言,看了看殿内的那些学子,他们大多也是与他一般,从未见过此笔,所以不懂如何使用。
不过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对笔天然有一种灵性,不一会便明白该如何使用了。
温小六因考虑到这些,所以特地给的时间比较充裕。
而拿到那张纸的李进,看了看上面的题目,觉得这位福昌县主简直就是在不知所谓,这上面的内容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就与他们今日要讨论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这不是在浪费他们这些人宝贵的读书时间吗?
只是他心下虽不满,当着皇上的面,却也不敢多言。
“陈兄,这可怎么办?你都答了吗?”李进看了看陈庭之的那张纸问道。
笔都还未轮到陈庭之,他自然还没开始作答。
只不过他也在想,这福昌县主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这些问题就算他们答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就能证明她说服了所有的学子吗?
但皇上在这里,他就算想耍赖不答也不可能。
陈庭之又扫了一眼手中的那张纸,忍不住抬头看向皇上。皇上总不能任由福昌县主胡闹吧?
只是这一看之下却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皇上居然也在煞有介事的答题!
再一看旁边的秦祭酒和明达,甚至温大人,都垂着脑袋在纸上写写画画。
见到这几人的模样,他自然更加不可能不答。
恰好此时羽毛笔从前面的同窗传到了他手中。
陈庭之随意的扫了一扫答案,快速的勾画几下,便将笔递给了身后之人。
站在他旁边的李进见状,不由看向他选的答案,拿了笔忙跟他选了一样的,生怕慢了一般,刷刷几下便勾画完了。
两刻钟过去之后,温小六示意白露去收取那些题目,顺便将羽毛笔也都收回。
收取纸张的时候,温小六特地事先找了明达,让他帮忙收,而白露则在旁边记录。
一共十题,她需要将每个题目选中的人数进行统计汇总。
好在白露在家中已经被温小六训练出来,写的很快,速度几乎与明达收取两张的速度差不多。
结束之后,白露将得到的结果交给温小六。
上面用的是画正字的方法进行统计的,这个方法还是姨娘教她的,在要求速度的时候,确实很好用,而且清晰明了,不过一眼,她便能看出哪个答案大家选的更多。
温小六点点头,伸手接过那张汇总的纸。
大家此时的视线也都落在了温小六那边,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甚至有人开始不耐烦起来,视线还时不时的看向皇上那边,似在说皇上什么时候才能制止这如同玩笑一般的做法。
皇上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一般,只安静的喝着茶水,甚至还颇觉有意思的用那羽毛笔写起了字。
“这个东西倒是不错,写起字来比毛笔要快不少。”皇上笑道。
身后的黄公公顺着皇上的话道“奴才只好奇这羽毛是如何也能写字的,实在是新奇不已,奴才这般年纪,要说见过的东西也不算少了,却也还从未见过此种物品呢。”
“莫说你了,朕也从未见过。不过这东西能写字,多半是因为里面是空心的。”皇上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道。
“还是皇上见多识广,一看便知其原理。奴才太过蠢笨,便是皇上说了,也不大明白呢。”
皇上知他说的是奉承话,也不计较,笑了两声,拿着笔又开始写了起来。
倒是温小六,此时看完所有的结果之后,虽觉有些失望,但还是扬了声音道“诸位的答案我已经收到了,想必诸位现在应该很好奇为何我要写这十道题目让大家来回答。”
“且这十道题目看起来与今日要说之事似乎毫不相干,就算回答也没有什么意义。又或者大家认为我不过是在仗着皇上在此,所以便随心所欲的戏弄大家。”
“但这份题目,真的与今日要讨论之事毫无关联吗?不知有几人好好思量了这题目中的深意?”
“十道题,很简单,甚至不用大家去苦思冥想答案,也不用像平日里制艺一般,诸多要求,只需轻轻在你觉得符合自己想法的答案下面画上一个勾,就算完成。”
“但若只是为了简单的让大家画上一个勾,那今日我也不必费如此多的心思,想出这十个问题来了。”
“所以接下来的话,还希望诸位能好好听一听,听完之后静心思考一番,若是大家真的觉得无所谓,那我与李公子之约,便算我输。若是大家觉得我说的有些许道理,还请日后不要为难外文班的学子。”温小六说完朝着那群学子深深的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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