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拥挤。闷热。喧闹。
六号新闻发布厅，并不宽敞，视觉效果看起来应该不超过四十平方米，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排座椅，可以容纳三十位记者出席，最后方则是美国网球公开赛的合作电视媒体，摄像机一字排开记录着现场。
整体规模，和昨天赛前新闻发布会相差无几，这应该就是赛事主办方的标准新闻发布厅，至于那些大容量的空间则留给最大牌的球员使用；但此时此刻眼前的拥挤人群，却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熙熙攘攘，满满当当。
这已经不是座无虚席了，摄像机的两侧还站着几个身影，哪怕站立着进行采访也不想错过这场新闻发布会。
今天是美国网球公开赛的开赛第二天，包括男子和女子的所有比赛在内，这就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冷门，特别是掀翻对象是本土宠儿伊斯内尔，从赛事官方安排在阿瑟-阿什球场的尊贵待遇就可见一斑了。
自然而然地，记者就炸锅了。
汩汩。
汩汩。
哪怕记者们没有开口说话，呼吸出来的二氧化碳也让房间里的温度节节攀升，空调呼啦啦响动的声音也无法抑制汗水争先恐后地往外蹿，一股嗡嗡沸腾的声响就持续不断地在房间里涌动着。
李亚楠稍稍有些紧张。
昨天高文的新闻发布会就是她在现场主持的，新闻发布会主持人需要具备多种语言的能力，因为大满贯赛场都有双语采访的习惯，一种是英文，一种则是球员自己的母语，所以主持人都需要兼具这些能力。
这些年来，因为华夏女子球员的出色表现已经形成集体优势，擅长中文的主持人也渐渐成为了标配，但李亚楠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昨天那样的情况，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忍不住脊梁骨冒汗。
那么今天呢？
虽然李亚楠努力说服自己，今天应该不会重蹈覆辙，但还是难免心有余悸。
此时，看着眼前满席的新闻发布厅，李亚楠朝着高文投去询问的视线，得到一个微笑的点头示意之后，就扬声说道。
“球员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可以开始提问了。”
刷刷刷。
刷刷刷！
耳边甚至能够清晰地捕捉到手臂拍打空气的猎猎声响，如同风吹麦浪一般，蔚为壮观；紧接着就可以感受到一个个跃跃欲试的姿态，眼神里传递出来的迫切和好奇正在闪闪发光，如同饿坏了的狼群一般。
李亚楠……
这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场景，也是难得一见，如果不是李亚楠亲身经历，别人告诉她这个故事的话，她恐怕会认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李亚楠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高文一眼，然后就可以看到高文微微有些惊讶，但没有大惊小怪，眼底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这让李亚楠嘴角的弧度也跟着放松下来，稍稍稳定一下心神，就点名了第一个采访记者。
“下午好，我是epn的记者弗兰克-汉考克（fran-han），我想请问一下，高？我们在你的球员包厢看到了皮特-桑普拉斯，请问桑普拉斯是你的教练吗？”
第一个问题，就具有典型的代表性——
他们关心的不是胜利，而是胜利周围的八卦花絮，毕竟，从新闻标题角度来说，“桑普拉斯弟子首轮爆冷击败伊斯内尔”，这显然要更加具有冲击力。
这就是媒体。
那么，高文应该如何回应呢？
“高文。”
他说。
记者们满头雾水，不明白高文在说什么。
高文只好在重复一遍。
“我是说，我的名字叫做高文。”
一边说着，还一边拿起眼前的姓名牌示意了一下，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完全就是亲切友好自我介绍的新人姿态。
“你们可以直接称呼全名，这样更加方便。”
噗。
李亚楠低下头控制住了笑声，表情很快就恢复了专业姿态，但想想昨天和今天的悬殊差异，还是忍不住。
记者们面面相觑地交换一个视线，他们也或多或少听说过昨天的事件，因为atp方面和球员工会方面双双提出强烈谴责，如此怠慢甚至是羞辱球员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容许的，发生在任何一位球员身上都不行。
记者们的反应分为两种，一种是愤愤不平，包括华夏记者在内，他们认为如此行为是不能容忍的，缺少最基本的尊重。
一种则是漠不关心，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在竞技体育里最残酷的现实就是没有人记得失败者，更何况是一个排名两百名左右的无名小卒，输给伊斯内尔之后就没有人会记得了，他们都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趣闻而已。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沐浴在全场视线里的高文，却丝毫没有害羞或者紧张，堂堂正正地迎向所有视线，风光月霁的模样反而是让记者们的视线落于下风。
悄无声息地，新闻发布会的主动权就发生了转移，恐怕这是在场所有记者都没有预料到的。
然后呢？
高文并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扫视全场，目光明亮地迎向每一位记者的打量，再继续开口说道。
“皮特是一位朋友，因为我担心站在阿瑟-阿什球场上膝盖打颤，可能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击球，所以邀请他给予我一些意见。”
“现在看来，皮特果然是皮特。”
轻盈，幽默，睿智，风趣，更重要的是，回避重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看起来回答了问题，但焦点却已经转移，这才是最厉害的。
然而，现场记者们一时半会也没有察觉出来，而是跟着纷纷发出了轻笑声。
至于多少人相信高文的说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一位籍籍无名的年轻球员居然是桑普拉斯的朋友，而且桑普拉斯还出现在高文的球员包厢里？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简单，桑普拉斯也就不值钱了。
李亚楠马上就再次点了下一位记者。
“高文，你好，我是tv的记者聿嘉。”
站立起来的，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孔，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家乡记者了。
“今天，你成为华夏大陆历史上第一位在大满贯正赛赢球的男子球员，创造了历史，对此你有什么感想吗？”
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够深深感受到聿嘉身上传递出来的激动，以至于声音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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