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往右。
往左,往右。
视线,跟随着网球不断来回,在球网两侧飞行,心脏就如同搭乘海盗船一般,忽上忽下、左右摇摆。
不由地,屏住呼吸,双手合十,全身肌肉完全紧绷在一起,着实太用力,以至于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下一秒,可能就要爆炸。
仅仅一周前,也就是上个周日,高文站在阿瑟-阿什球场的舞台上,和德约科维奇展开刺刀见红的碰撞,赛点上的那一个五十七拍回合绝对堪称荡气回肠,赛后被无数网友称为年度最波澜壮阔的回合。
但老实说,那一个回合里,高文不紧张;眼前这个回合,才刚刚过二十拍,掌心就已经被汗水湿透。
漫长,焦灼,紧绷,煎熬。
然而。
高文完全沉浸其中,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也许网球无法像足球篮球排球等等团体项目一般寻求合作与呼应,但此时此刻他们依旧是一个团体,精神力量全部凝聚起来,并肩作战,一起呼吸一起心跳一起拼搏也一起坚持。
他们,和张择站在一起。
往左,噗通。
往右,噗通。
心脏的跳动,就这样和网球的飞行节奏完美契合在一起,时间和空间彻底失去意义,只是专注这一刻。
——等等!
急停急转!
张择第一时间就捕捉到罗索尔的击球动作,在极度疲倦下,专注力溃散、注意力下降,假动作也难以掩饰,如果张择没有完全注意,可能也就错过罗索尔的动作,但现在,张择捕捉到了,精准无误。
一蹬,一顿。
二次启动。
身体里所剩无几的能量几乎一股脑全部释放出来,张择紧咬牙关拉扯着身体又重新回到自己正手位。
这一拍,罗索尔没有选择改变击球线路,而是停顿一下,延迟出手,等待张择移动之后,再选择斜线。
重复线路的回头球。
罗索尔还是试图打乱张择的脚步。
可惜,罗索尔体能也基本掏空,正手的击球控制质量平平,角度和落点都没有打开,效果非常一般。
张择也已经没有力气了,急停急转的节奏根本提不起来,勉强追赶到,正手借力打力地顶了一拍。
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斜线。
但区别在于,张择挥拍的甩臂动作稍稍大了一些,将角度带开。
谈不上“撕开”角度,只是卷带开了些许。
球场对面,罗索尔也快速奔跑起来,但沉重的脚步稍稍有些迟疑,如同拖拽着两枚铅球在一路狂奔,没有能够完全跟上,正手的击球位置就有些别扭,勉强出手。
一顶,一兜——
拉上旋。
此时,可以隐隐看出罗索尔的犹豫。
他想借力平击,但手臂甩不起来,拍头速度也带不起来;于是匆匆改为拉上旋,但挥拍动作还是慢了一些,为了避免上旋拉不住,挥拍动作明显加速上升,然而介于平击和上旋之间的拍面缺少控制。
噌。
罗索尔的出手非常不干脆,马上就体现在网球的飞行轨迹上。
网球,如同窜天猴一般高高上扬起来,抛物线拉满。
如果飞行曲线够高的话,那效果也不错,至少能够抑制住对手,但偏偏半高不高,击球位置正好——
正正就在胸怀到肩膀的位置,挥拍击球非常舒服。
同时,落点不深不浅,稍稍靠近底线一些,但依旧在中场区域,脚步及时上前就可以半场发动进攻。
放在平时,这样的回球,来一个锤一个。
然而。
不仅是罗索尔,张择也一样没有力气,再加上平时没有上网习惯,脚步跟不上,现在缺少瞬间发力的蹬地力量,稍稍迟疑一下,也就错过半场抽击的机会。
所以,怎么办?
难道回合又要继续纠缠下去吗?
不。
张择,上步了。
尽管整整慢了一拍,尽管没有习惯这样的战术组合,但张择终究还是上步了——
高文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答案其实非常简单,不是说战术,而是说决心,高文会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地抓住机会上手,即使是面对费德勒和德约科维奇这样的顶尖高手,高文也从来不会退缩,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张择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自己是否错过了最佳时机,懵懵懂懂地就上前一步。
仅仅一步而已。
但恰恰就是这区区一步,却从物理层面缩短张择的出手时机,抢了一个上升点,正手就已经推送出去。
不是抽击,不是扫射,更不是爆锤,仅仅就只是推送。
可是,网球的节奏就是这样一回事,只要抢到击球点,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借力打力推送,节奏也不一样。
砰。
网球,沿着反斜线的位置,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冲了出去。
一厢,网球在飞行。
一厢,罗索尔在狂奔。
而张择呢?
有些手足无措,他还是不习惯进入底线展开对决,更不要说上网了,站在这个位置,张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至少身体记忆还知道应该怎么做。
后退一步。
张择又回到底线之后,开始准备下一拍击球,视线完全锁定网球的飞行轨迹和罗索尔的飞奔身影。
不止是张择,高文他们也全部注视着那一道芥末黄光影。
飞行。
持续飞行。
就这样……蹿了出去。
罗索尔,没有到位。
界内。
制胜。
得分。
——拿下。
第三个赛点,属于张择。
“啊!”
“啊啊啊!”
猛地一下,高文就高高跳跃起来,高举双手,瞪圆眼睛,看向主裁判,细细捕捉着主裁判的一举一动。
“比赛(ga),华夏……”
高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脚步一蹬就如同猎豹一般冲了出去,眼睛里写满幸福和疯狂,甚至比上周在阿瑟-阿什球场的经历还要更加澎湃更加汹涌,忘乎所以地嘶吼出声,猛地一下就朝着张择扑过去。
——结束了。终于。
张择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幸福什么喜悦全部都没有,就只是想着:
结束了,他终究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他坚持了下来。如此漫长如此艰苦,但他做到了。
下一秒,整个人就已经瘫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想要躺一回,甚至就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移动。
耳膜之上传来一片轰鸣,嗡嗡的声响宛若电流一般在潺潺流动,然后眼前一黑,一个身影接着一个身影扑了上来,一张张笑脸交错重叠在一起,整个世界就这样遁入一片喧嚣的热浪之中。
高文他们的声音宛若从山谷另一端传过来一般,自带回音效果,潮起潮落地呼喊着。
“赢了。”
“啊啊啊,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