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这天,天空晴成一面镜子。
上午八点多钟,叶家大院里陆续来了很多叶氏家族的老爷们儿和熊孩子。
大人说说笑笑,小孩子蹦蹦跳跳打打闹闹,显得比平时要闹许多。
今天是个美好的子,叶家大院要杀年猪啦。
几个老爷们儿放好了地桌,用三截大木头支好了一口超级大铁锅。
把准备工作做完后,叼着纸烟站在猪圈外望着猪闲聊。
“淑娴勤快能干,瞧瞧把这猪养得真肥,得有七百斤。”
“我看七百斤不止,陈汉升家的那头比它小一圈,还杀了七百多斤呢,依我看,少说也在八百斤开外。”
“没那么沉。”
“不信打赌!”
“打赌就打赌。”
北方农村人喜欢抬杠,无聊时图个乐呵,也有一言不合逗恼了翻脸的时候。
秦著泽嘴上叼着纸烟,提了一尺多长的杀猪刀从厨房出来,后跟着儿子秦始皇。
儿子双手端着一个搪瓷盆,里面装着凉水。
几岁的孩子手上脚上都不稳,水晃出来弄湿了棉裤棉鞋。
“始皇,放这吧。”
秦著泽从窗台上摸过磨刀石,坐在房檐下的马扎子上蘸着凉水,嚓嚓地开始磨杀猪刀。
嘴上斜叼的烟卷冒出的青烟熏眼睛,秦著泽歪着头眯缝着眼。
红色铁锈顺着刀流下来,磨刀石逐渐赋予杀猪刀全新的样子。
这把祖传杀猪刀由镇上马划腾铁匠铺打造,好钢好手艺,割皮剔骨不卷刃。
对磨刀感兴趣的几个小孩子围过来,看秦著泽磨刀,还不停挤闹。
秦著泽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股使劲嘬了两口,丢在地上鞋底踩上去捻灭,和所有的农民一个模样地憨厚呲牙笑笑,“秦始皇,带三娃他们去一边玩去,在这瞎折腾,小心碰到刀子上。”
几个孩子嚷着“割三娃喽”四散跑开又聚拢。
秦著泽笑着把刀横起来,用拇指在刀刃上刮,通过手感可以准确判断刀的锋利程度。
嚓嚓。
嚓嚓。
三五分钟后,秦著泽磨好刀,用布把刀上的石末末擦拭掉,站起来隔着窗户玻璃朝屋里喊,“淑娴,大盆和荞面注备好了么?”
在马扎子上一个姿势坐了这么一会,脚居然有些发麻。
听到屋里说声好了,秦著泽扶着窗台站了几秒钟,血液贯通后脚上的麻劲儿过去,他拎着刀子走到猪窝这边,“二大爷,都准备好了,动手抓猪吧。”
他看了眼大门,大门已经紧闭,把刀递给老迈的三爷,“三爷,帮我拿一下刀,我抓猪。”
抓猪要眼疾手快,秦著泽和叶强一边一个,守在猪圈门口。
叶修跳进猪圈负责往外轰猪,二大爷管开猪圈木头门。
把门打开,叶修在里面“去去去”吓唬猪。
猪不傻,从一群人围在圈外对它品头论足估量斤秤时,它已经意识到要大块变小块,加上各种佐料变成红烧小炒馅等等,成为人们解馋的美味。
哼哼哼,嗖。
肥猪惊恐不安地从猪圈门口窜出去。
叶强猫腰薅住猪后腿,手上一滑,被猪挣脱。
这下叶家大院可是闹了,肥猪在封闭的叶家大院到处乱窜,吓得小孩子鸡飞狗跳。
怕撞到孩子们,秦著泽喊儿子,“秦始皇,三娃子,你们小孩子都进屋看着去,把屋门插上。”
一群崽子撒丫子跑屋里去,趴在窗户玻璃上往外瞅,等着看肥猪和大人玩游戏。
“把它往大门洞里轰。”秦著泽把带子松了的伙巾紧了紧,指挥着抓猪现场。
肥猪受到惊吓,窜到这窜到那,试图跳上窗台从玻璃窗窜屋里去,把孩子们吓一跳,有惊无险后,嘻哈地不停又叫又笑,兴奋不已。
几个老爷们儿拿着棍棒把猪轰到大门洞,撵到角落里。
秦著泽悄悄跟在肥猪股后头,忽然出手攥住了猪的一条后腿猛地拉起来,另一只手同时抓猪的另一条后腿,防止乱踢乱蹬弄破手臂。
叶强跟上,分了一条猪腿。
叶修扑过来,揪出猪耳朵用力一推,把猪放倒在地,又上来俩个老爷们儿摁住猪,用麻绳很快捆了猪蹄扣。
打好的猪蹄扣,会被猪越挣越紧。
叶家大院传出猪叫声,让半个镇子的人都能听得到,谁家老娘们儿在灶火坑烧火做饭,会自言自语问一句,这是谁家杀猪呢,村东头这边没消停,村西头有有杀猪叫,老娘们儿会再来一句,今天杀猪的人家真多。
二大爷负责把猪嘴用麻绳绑好,袅上一根小木棍,把绳子收紧,防止猪急眼咬人。
插一根木头把猪抬到地桌上摁着。
秦著泽从盆子里撩着清水,清洗猪脖子,刀尖要从这个部位扎进去,洗干净讲卫生。
伸手从三爷手里接过尖刀,秦著泽嘱咐道,“都摁好了哈,开宰。”
老爷们儿摁猪腿摁猪子猪头的,各负其责。
叶淑娴端着一个大面盆,站在旁边等着接猪血。
秦始皇举着水杯喂了秦著泽一口水。
秦著泽含水在嘴里,啪啪,拍了拍猪脖子,噗,把嘴里的水喷在刀上,食指中指并在一起,用指肚用力在猪脖子上摁来摁去,找准下刀的位置,刀尖抵住后,手上绷住劲,气沉丹田,心里嗨一声,一尺多长的尖刀,顺着猪脖子捅进去,越扎越深,半个刀把和秦著泽的手指跟着刀进了刀口里面。
猪叫声把耳膜刺激得飒飒作响。
猛地抽刀出来,血注从猪脖子开口处流出来,像是打开的自来水龙头,冒着气哗哗地流进叶淑娴端着的大盆里,三爷拿着从柴火垛上撅来的桃木棍子不断搅拌。
腊月杀年猪,讲究灌血肠,用新鲜猪血和了荞面灌出来的血肠劲道弹牙,经炖经炒。
血流慢了,秦著泽从原位再补一刀。
把血放干净,猪紧实不带血水,非常好吃。
杀猪是个技术活,在镇子上,秦著泽是杀猪好手,从进入冬子月开始,陆续就会有叶氏家族的人家找秦著泽帮忙宰猪,等到了腊月,秦著泽不再属于自己,杀猪邀请已经排满,每天每给别人家帮忙,自家的淘米压面做豆腐,大多都是叶淑娴自己忙乎,秦著泽每天喝得东倒西歪回到家里,都要被叶淑娴叨叨埋怨几句,秦著泽总是呲开白牙笑着说那千年不变的一句话,总有咱张嘴求人的时候,攒下人缘没坏处呢。
如果把农村杀猪过程排出步骤。
杀了猪算是第二步,第一步是抓猪捆猪。
第三步该退猪毛了。
退毛前要吹气。
孩子们最好奇这个环节。
秦著泽手上麻利地用杀猪刀把猪腿后腿拉开一道小口子,用子插进去捅咕一番,抱着猪腿深吸一口气开始吹,一阵憋得脸红脖子粗之后,肥猪成了大气囊。
退毛也有讲究。
把猪放进支在地上大铁锅里,用水桶从大灶的锅里淘水出来,拿马勺浇在猪上,既不能把皮烫吐噜了,还要保证退掉猪毛。
“二修,翻个过,烫那边。”秦著泽指挥着大伙儿,他手上也没停。
团团白气在冷空气中升起,里面一股子烫猪毛味道真是不好闻,不过,当想着杀猪菜就大腕烧酒划拳行令,还有老婆孩子把嘴巴吃得油漉漉打起饱嗝,就不会有人在意这顿辛苦。
半天忙乎后,叶氏家族的长老坐上主位,其他人按着辈分坐好,按农村规矩,妇女和孩子暂时不能上桌。
一群粗人,不会讲多少冠冕堂皇的酸话,打开酒坛子就是干。
三碗过后,五魁首,六六六,你输了,喝。
喝多的,跑出去扶着墙根吐,吐空了,回来接着划继续喝。
猪如果知道你们这样吃它的再吐出去,猪心里得多么难受。
一切筋疲力尽后,叶家大院恢复了平静。
给歪在炕头上睡成一根面条的秦始皇扒了棉袄棉裤,塞进被窝里掖好被角,秦著泽摇晃着体像只大鹅,来到厨房门口,见叶淑娴在大灶旁边猫腰刷锅,撅起的小股溜圆,脯子把碎花小棉袄撑起来,随着手臂动起来,鼓鼓囊囊地不安分。
他歪愣着走过去,伸手揽住叶淑娴的小细腰,叶淑娴嗯了一声,不让他弄,说孩子还没睡呢。
秦著泽呼呼地喘着酒气,呵呵地笑了,大手上移。
叶淑娴还是不让弄,使劲掰秦著泽的臭手。
越是不让秦著泽弄,秦著泽越是想neng。
小娘们儿,反了你了!
从后抱起叶淑娴放到锅台上,秦著泽兽爆发。
对于男人来讲,酒精真是好东西,哈。
“著泽,你放手。”
“放手哈?没门儿。”
秦著泽整座活火山里面饱含熔岩,要发而后快。
叶淑娴忽然回过头来,秦著泽眨巴眨巴醉眼,看清叶淑娴的脸时,他傻了。
只见叶淑娴满脸是血,一张嘴,牙齿从口中颗颗脱落,头发像是雪片一样片片飘零。
不
秦著泽长嚎一声,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被纷纷震碎。
“醒醒,著泽,醒醒。”
秦著泽听到耳边轻轻的呼喊,肩膀上有东西用力在推他,他醒了。
麻蛋,原来是个噩梦。
秦著泽歪头朝向正在喊他摇他的叶淑娴,借着天上月亮透入窗帘的微光,缓声问道,“淑娴,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你做梦了吧?”叶淑娴摸了摸秦著泽额头,又反过手来,用手背感受一下秦著泽体温。
体贴和温柔的妻子,让秦著泽心里勇气幸福的暖流。
秦著泽抬手捏了捏叶淑娴的脸,抚着叶淑娴柔软的长发,“老婆,我梦见你了。”
“是嘛!梦见我干什么了?”
叶淑娴笑起来柔柔地问到,像一只小猫依偎过来,贴在秦著泽结实的大肌上,细滑的掌心摸着秦著泽另一块大肌。
“梦见你杀猪啦。”
“杀啥?”
“猪。”
“讨厌不讨厌诶。”
“嘿嘿。”
“老公,后天你回草原,我想跟你一起去,行吗?”
“我的老婆去哪都行。”
叶淑娴忽然像头小鹿一样抬起头往窗外望去,月亮挂在窗帘后面,愈加致命的朦胧,“我要说去月亮上呢?”
“那就给老婆造飞船呗!”
秦著泽温柔以待,慢声说到,手在叶淑娴光滑的后背上缓缓划拉。
叶淑娴恢复了依偎的姿势,静静地不说话,似乎在听着秦著泽的心跳声想着心事。
静了良久过后,叶淑娴轻声问秦著泽,“著泽,你我吗?”
“啊。”秦著泽亲吻了叶淑娴的头发,淡淡香气扑得秦著泽心里发痒。
“老公,我想去趟大海。”
“去。”
“我想在暖花开的时候再去。”
“暖花开,面朝大海,好啊。我们要在海边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暖花开。”
“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暖花开”叶淑娴喃喃道,她笑了。
秦著泽通过皮肤传递过来的信息,感受到了叶淑娴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