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算是一场功德圆满的暗恋呢?
暗恋又该以怎样的姿态来收场呢?
……
宋式微怎么都不会料到,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没有撕破脸的决别,没有被当场揭破的困窘,没有当事双方的对峙,竟在一场无意的对话中,被最好的朋友喊「卡」给赶出了这场独角戏,被催促着清场,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今天的聚会好尴尬,我……我跟杨弋在一起过,把大家都瞒住了而已。小逗号,你真的也没发现吗?”
心宿二西行,夏去秋来,天气转凉,照理说这个天气待在有制冷器的车厢里,不该觉得燥热难捱,宋式微却觉得心烦意乱,心里像有把火在燃烧,噼里啪啦作响,心底有什么无以名状,却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东西,像残砖碎瓦似地轰然倒塌。
“小逗号?逗号?”
大学在社团认识的那群“狐朋狗友”们给宋式微取的外号,一直到毕业工作了都改不掉。
那时他们打趣道“宋式微讲话不会一句话给你讲完,总会有小于分号又大于顿号的停顿,你总觉得她说完了,又觉得这话还有下文。”
一开始的时候式微会反驳道“出口三思,我这叫严谨措辞,你们懂什么呐?”
他们便会一来一回贫嘴道“也是,逗号的用途最广泛,用法最灵活,因此也最难掌握。我们确实也掌握不了你哈哈哈哈!”
他们便开始给她取外号“逗号”,后来宋式微也就认了,觉得还挺可爱。当然,取外号这种事,宋式微在他们身上也没少干。礼尚往来罢了,这是好朋友间的默契。
……
耳边嗡嗡地响起车厢轧过轨道的声音,高铁正以不低于250k/h的时速冲向目的地。宋式微在心里疯狂地无声呐喊“再快点!再快点!我想下车!”
“式微?你发什么呆?我在跟你说话呢?”叶楚迷惑地睁大双眼,拍了拍隔壁宋式微的胳膊,后者盯着前座椅背看得出神。
宋式微被拽回了现实,“啊?我没发现,你们怎么做到的,瞒了大家这么久啊”,思绪回到这狭小的空间,身处开往g市的高铁,身旁坐着从大学到工作最好的朋友,甚至是毕业后成为合租的好室友。右边是一格四方被擦得干净透亮的玻璃窗户,窗外是南方特有的平原田地,呼呼地闪过眼前。
“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就悄无声息地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到了毕业联系少了,又自然而然地凉了。”叶楚顿了顿,又把话题接了下去。
“那也算在一起过了。”宋式微觉得头要炸开了,但她伪装得很成功,她要不露声色,不能被发现自己已经乱了阵脚。原来同住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好友,也会各自心揣秘密,小心翼翼得丝毫不被旁人发觉。叶楚突然之间打开心扉给她吐露了这个秘密,让她预料不及。
……
今天一大早,宋式微早起化妆、搭配衣服,随后带着叶楚,心情明媚地赶高铁、转公交,照着杨弋发给她的地址导航了过去。她在杨弋三番五次的邀请下,约好了这个周末会去他现在工作城市s市找他玩,出于情谊,也为了热闹,她还自作主张把他们的好朋友、老同学——叶楚一并叫上。
伪装得很好。
此刻我伪装得很得体。
不过于讶异,不过于失望,不过于愤怒。
演技不比今天一整天下来的他们差一丁半点。
宋式微发出了一声冷笑,牵动嘴角的幅度小得旁人无法察觉。她开口说了一句,发现早已喉咙发涩“所以你们应该是大几在一起的?是他先跟你提的吧?”
是吧?是他先提出来的吧?
我记得了,那天夜里他火急火燎把我呼上线,扭扭捏捏说要跟一个女生告白。
我误解了。啊哈,自作多情了。
我怎么会想到他竟然只是在我这里寻求勇气?
……
“大概是大四上学期期末前后,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地前言不搭后语地告白了,我没多想就答应了,不久之后大家都在跑实习,我们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我甚至常常怀疑我们这算不算在谈恋爱,我搞不懂。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比较聊得来,所以身边认识的朋友们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变了。”
叶楚没有发现式微此刻内心的愤怒和酸楚,只觉得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甜蜜和委屈有人可诉说。她叹了一口气,也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也觉得这段感情很莫名其妙,毕业后,我和你留在了g市工作,他折腾地换了三四份工作,最后还去了s市,久而久之联系少了,也没正式说分手,就这么凉了,所以今天见面真的好尴尬。”
宋式微突然觉得叶楚也挺可怜的,这段感情她是拥有过了,但是开始和结束都这么荒谬,仿佛不配拥有姓名似的。可是一想到自己这几年一直被蒙在鼓里,荒唐地对他心存幻想,把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解读错了,自己才是最可笑的吧?
“你早跟我说,我就不逼你今天一块儿去了。”宋式微觉得很好笑。
高铁还有二十分钟到站,宋式微如坐针毡,二十分钟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想放声大哭不能,想撒开了大笑不能,想怒吼不能……心碎了一地,没有声音。她已无心攀谈,脑袋像被凿开一个洞,整个人轻飘飘地仿佛被拉住线的氢气球。现在她太需要从头整理思绪,从大二到如今毕业的第三个年头,将近六年的错误解读,自作多情,虚无期待。
……
一回到出租屋,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宋式微匆匆躲进房间,说是突然记起来下周的法语翻译还未整理好材料。叶楚是从日语专业毕业,从事一样的翻译工作,深知外语译员每接一个项目,事前的准备工作是何等灭绝人性,也就未强留宋式微,只叮嘱她不要看到太晚。
啪!宋式微把房门一甩,重重地瘫坐在了书桌前。谢天谢地,关起门来,不必切换笑脸,言笑晏晏。一路的眩晕感还未彻底消散,她也竟忘了要抓住这个独处的机会宣泄,就这么盯着桌上的橘黄台灯,被思绪拉扯着回重那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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