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了在火车站前来接我的村民的农用车,我屏住呼吸不让鸭子粪便的臭味进入我的嗅觉——我刻意把头伸向了窗外:
沥青路兜兜转转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家废弃的厂房,不,是咸鸭蛋加工厂房。我仍然坐在这个不足一平方米的驾驶室里,看着村民和另外一个人忙碌着,任凭鸭蛋的骚臭味来侵蚀我的嗅觉……他们进去里面停留了有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在抹嘴巴——这才感觉到独自在“咕咕”地抗议,可我又不能跟他们提议。阿姨给我准备的吃的在一个背包里,背包被他们刚才丢在了副座后面的位子上,要想拿出来有点困难。我只好用手捂着肚子,尽量让那种声音不要传出来……我们又启程了,又是沥青路、水泥路;这一路上,他们不时地喝水、吸烟,我不吸烟,望着他们那发黄的水杯,你一口我一口的,我咽着口水也不会跟这样的男人同喝一杯水。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又进入了一条泥泞路,轮子载着我们颠簸着,好像宣告他们拉回了一名美丽的老师一般……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是我下了火车已经四五个小时的时候,我们的车子行驶的方向依稀有零星的灯火出现。就在我下车的那一刻,一群人围了上来:又是一股股的味道,泥土一般的味道夹杂着厚重的汗腥味。由于在车子上时间太久吧,我的脚抽搐着,无法伸直。慢慢地的,我挪动着脚步下来了;紧接着,是一阵作呕,蹲在了车子的另一边。我听到了人群中一阵嘈杂,我听不懂的声音此起彼伏;终于,我听到了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不,这是标准的普通话。我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有如此标准的普通话,就是说从大城市来的并非我一个人,我不孤单。在我听到她的天籁之音之前,我被一个女人给做了:
“姑娘,你是‘晕车’吗?”接下来我的手里多了一个碗,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扶起碗灌进了嘴巴里。这不喝还不要紧,一喝马上反胃吐了出来;吐得我心里发慌,感觉肠子都跟着出来了。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浑身轻松了许多。
“跟着我走吧,晚上就在我家住,学校明天早上了去!”仍然是那个司机,我的头“嗡”的一声要炸了一般:我去他家里,他一个男的,他不会是……我站在原地不动。
人群中一个身影出现了:借着微弱的手电光,能够看到她拖地的长裙,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本土人。“嘛呢,快走啊!还要人来请你啊!住我们宿舍去,以后也就是你的宿舍!”
听口音好像北方人,无论怎样,她的性别让我放心。行李不用我带,身后簇拥的人一起给我拎着尾随来了:我跟着她,她跟着他——那个司机。虽然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不成他会当她的面……我不让自己龌龊的思想去扰乱这宁静的乡村。我们想跟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腿也酸了;一天没有吃东西,我饿的没有了一点点力气……终于在挪动了数多个脚步的时候,到了。
“进来,这里是‘村支部’,这个‘农用哥’就是村上管事的,他让你到他家,就是到这里。不要去乱想,人家名牌大学生清高着呢!别龌龊的思想玷污了人家的好意!我都看不上,就你这,别自作多情了!”红衣拖地的她可以用“风流”两个字形容——这是直观感受。她绕着我转了两圈,跟打量怪物似的把我看了个遍,“到这里来就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例如……”我隐约感觉到了她对我“宣战”一般,我当然是懒得理她了。
我这才定睛看清了农用哥的长相:他的轮廓清晰,五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今天我们“相看两不厌”了好几个小时。但白天的他跟晚上的不一样啊,白天那嘴巴里吸着的烟头,端起来喝的发黄的被子……宛然一个农村目不识丁的庄稼汉的样子,怎么……我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一阵发热,我相信如果阿姨在跟前的话,肯定会看到我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我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的花痴形象瞬间塌陷。我知道我是听到了形容他“名牌大学生”几个字眼,内心里把他跟小伟做了一个比对。我收起面部表情的时候,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吕茂,对,就像吕茂。这是知识分子的化身,有了他的影子,我不怎么排斥农用哥了,以至于后来的日子里,我安心的住在了他的房间里几天;直到后来和他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再到后来……
农用哥从后面几个人的手里接过了我的行李,一一拎进了进门左手边的一个屋子里,他低头没有看我,嘴上说了句:“你晚上就睡我房间吧,这是我妈昨天给我换的,都是新的,还没有住!明天你的屋子腾出来了,你再搬进去!我回去我妈妈那了!”说完他转身走了,“脸盆都是干净的,你如果不嫌弃晚上就先凑活用着;你一天没有吃饭也一定饿坏了,我给你回去找一些吃的吧!”
“站住,几个意思?我来的时候也没有这待遇啊,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对她?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她就……”红衣女郎拦住了往外走的他,两只手环住了他的颈,“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晚上你就去我的房子住,我不让你走!大家伙都看着呢,我就是要你去我房间住,听到没?”她嘟着嘴巴,撒娇的样子让人有点反感——毕竟眼角皱纹一沓一沓的。门口站的乡亲们一个个的目光在我们仨人身上游离着,他们的嘴角露出的笑容让人匪夷所思。
他的眼里满是嫌弃,推搡开她:“让开,自重点,你想堕落找错认了,我跟你什么关系啊?我回我妈妈那住!起开,我给那老师去拿吃的,她还没有吃饭!”如果我来这里超过一个月,我一定会因为这几句暖心的话喜欢上他的。只见他说完后夺门而出了……
红衣女郎在男人离开后,上下打量着我,嘴巴里面碎碎念着:“也就这样啊,你说你‘前不秃、后不翘’的,有啥嘛!想想我在大学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帅,哪像他这土鳖样,还看不上我,姐姐我还看不上他呢?有啥能耐嘛,得瑟啥呢?”她妖娆转身之际,让我浮想联翩:我在猜忌他的身份;想象着她在的职业,不过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她能有什么光鲜的职业;难不成她是这个村里男人拐来当媳妇的?要么就是走错了路,到这个村上来通过非正常手段来谋生的?我的思绪满天飞,瞥见她匪夷所思的目光,我把自己塞进了农用哥的屋子:
长这么大,男生的房间这么温暖的我还是第一次进入。干净整洁的房子、蓬松的棉絮铺垫的床铺,让山村深夜的床铺格外格外舒适。我连衣带人躺了上去,这才感觉到有一个声音在伴奏——肚子抗议了。我原以为他刚才说的“回家去拿饭,那老师还没有吃饭呢!”是为了摆脱红衣女郎才那么说的;没想到,但我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盒阿姨买给我路上吃的泡面,我在到处找寻着可以一冲即食的热水时,却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农用哥随门而入,怀里抱着用一块红色布襟包裹的一个盆子露了出来;紧接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快吃,这是我妈做的。不知道你们这城里女孩喜欢啥,她就按照我们家里最普通的做的。吃完了把碗放在那,赶快休息;这里是我昨天打的热水,你吃饭,我给你去找两瓶热水,吃完饭泡个脚,睡着舒服!你吃,我走了……”又是一阵风,他拎着两个热水瓶出去又进来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感谢的话,他就走了……
我坐在了一个矮凳上,将那双农用哥从怀里掏出的有温度的筷子,用湿巾擦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开始进食了。我拨通了阿姨的电话报平安……然而,美味让我的话语前言不搭后语,阿姨得知我平安到达,没有过多的啰嗦,便放我投入了美食中:这是一盆用粉条、牛肉炖的烩菜,里面有木耳、菌菇,各种食材让我不能自拔……半个小时,盆见底了,一瓶矿泉水随之一同流入了我的胃里。
话说酒酣饭饱便是如此之景致,我和衣上床,刚要钻进了有淡淡的肥皂味的被窝;却想到了他给我打来的两瓶热水,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床上,不洗不行的。我怏怏下了床,靠在门边上,尽情地享受着这夜晚的宁静带给我的安逸。我不去想我以后的工作是怎样的,如果生活中有一个这样的男人每天对我端茶送水的,这又岂不是众多女孩追求的幸福人生,包括红衣女孩……我花痴的病又犯了,草草地擦干脚上的水珠,我钻进了那股清香让人陶醉的被窝里……也许是整整一天的舟车劳顿吧,我躺下那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了我,当我睁开眼睛时,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得出已经日照三杆了。
“早!”走出门的那一刻,我又一次跟对面的红衣女郎碰面了,白天她在我的眼中失去了昨晚的妩媚,也没有了妖娆的身姿;取而代之的是她冰冷的面庞和没有温度的语言:
“都什么时候了,还早?真以为自己是客人?不要以为有那个男人罩着,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她穿着城里正流行的牛仔乞丐服,腿上到处是窟窿的那种;以前我也喜欢,买了两条,这次来的时候,阿姨给我整理皮箱拿出去,特意跟我说过“为人师表要从着装去约束自己,不要穿这些奇装异服;回家来了尽管穿!”我感谢阿姨的举动,此刻看到她的着装,我觉得很突兀,也很另类,变无心去搭理她了,谁知道她却,“这里的卫生表我今天重新打一份,把你排进去,记得吆,打扫卫生每个人的房间都要进去打扫的!”说完,她用手指着墙壁上的一张纸道。
“打扫卫生还要打扫房间,谁规定的?这不是私闯他人房间,这是不道德的吗?”昨晚她的挤兑后,我好像在宣誓自己的主权一般,我记得阿姨说的“你的善良要带点锋芒”,我的这一句话震惊到了她,只见她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我返回房间重新整理好衣服和床铺,戴上遮阳帽出门了:
这一次门外不单单是农用哥,还有神似非洲难民区的七八个儿童: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很不协调,小小年纪的女生竟然穿着黑粗布做的布衫;鞋子是那种统一的军绿色的劳动鞋,从颜色看得出鞋子新旧不一。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异口同声道:“老师好!”
“这都是村上的孩子,开学了孩子们都在等老师,所以他们今天早上五点钟就来到了你房间外面,孩子们不愿意打扰你,所以就……”农用哥的话语让我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这些“非洲难民”:这些孩子的面容如家里楼下的几位大爷一般,古铜色的肤色如果不是那一双双清澈的双眸,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年龄……我的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在转过身的那一刻跌落了下来。
这一刻的称谓是前所未有的,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我俯下身子,刚蹲下的时候,一股馊臭的味道让我又一次作呕——原来是这些孩子集体发出的味道。与刚才那天籁之声相比较,我的感性占据了上风,我屏住呼吸,一手拉一个小孩的手出门了:
哇,空气好清新啊!我被孩子们簇拥着。从一条窄窄的巷子出来,不时能够遇到一些穿着怪异的老人,他们的语言虽然不懂,但他们点头我能够看得出友好;出了巷子,一条黄色的花海映入眼帘;远处的群山给人一种进入世外桃源的感觉……我摸出手机,想着给孩子们拍个照,发出到网上,却发现这空旷的天地间,手机没有信号——我与世隔绝了……
心中的感觉复杂而深远,不知道如何去表述——这个给我带来了喜与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