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声隔天听到有关薛鹏飞的消息,是顾豪杰告诉他的,他承认了所有的错,并正式递交辞呈。
薛鹏飞一步步错到今天,跟顾豪杰的纵容脱不开关系,他自然不会为难他,他说钱没了,他就说那算了,朋友一场到了这个地步,钱也解决不了问题,死抠着能干什么呢。
就像林声声猜的那样,触底的薛鹏飞除了交代给交代的,还提到了一个人名,但是这个李阳的名字非他们认识的这一个,林声声挺懵逼的,她之前没有听说过。
顾豪杰及时的为她答疑解惑“那个李阳,曾是我们公司的一个供货商,一直都是老薛跟他对接,我听说那年有两批货接连出问题,老薛就断了跟他们公司的合作,后来的事情我没有再管,都是交给老薛处理。”
林声声皱眉“所以,出事了吗?”
身为一个大公司的决策者,不可能每件事都要亲力亲为,如果底下人隐瞒不如实汇报,很多事情其实都到不了顾豪杰这里。
顾豪杰也是今天才听薛鹏飞说起这事,他说那是他第一次闷着良心收黑钱吃回扣,也是第一次因为他,一条性命说没就没了。
他还说,李阳破产后被债主逼的跳楼,他曾试图找过他留下的遗孀和孩子,一直没有结果,也是那天听李阳说了才知道找了那么多年的人竟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这些都是薛鹏飞今天亲口告诉他的,可是生意场上这种脏事,要顾豪杰怎么开口和林声声说。
他于是简单的总结“是不好了,不过这件事到此算结束了,李阳这人坚决是留不下的,无论多少违约金,让他走吧!”
这大概也是李阳没有想到的,薛鹏飞会对顾豪杰坦白到这个程度,以至于一下搅乱了他后面的方寸。
即便顾豪杰不说,后来的事林声声可以推测出来,最惨不过家破人亡,人没有生下来就是恶鬼的,一个人变成鬼,总有很多过程促进和发酵才能成就。
只是林声声不甘心,即便事出有因,邢丹丹的死,李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对公司的伤害,她没有办法就这么让他走,回过头还要给他支付一笔大金额的违约金,这真是太恶心了。
“声声,我知道你仍然不甘心,但叔叔不想你那么累,收手我们安生过日子,钱没了就没了吧,几千万我们努努力再赚就是了!”
林声声像动画片上的人物一样,一个脑门都在飘黑线,这种话也亏他能说得出口,他公司到底怎么做到这么大的,林声声很好奇。
虽然林声声觉得不可思议,终归还是应了“好吧,您想成佛我想拦也拦不住是吧?”
顾豪杰爽朗一笑,一点都不像年轻时有过黑背景的男人,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到底读了多少佛经道德经!
林声声无奈挂上电话,所以是她多想了吗,所有的局都是李阳针对薛鹏飞,他身后没有一个人帮他,都是靠自己?
李阳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常良天和刘正志因为有把柄在,按正常程序赔了钱关了个把月,后续林声声没有在关注。
倒是薛鹏飞,他的遭遇虽说活该,可是再见,他弓着背老态龙钟的样子,总还是让顾豪杰和林声声唏嘘不已。
别人的事情结束了,薛鹏飞却没有,他承认错误然后离职,本来打着回归家庭的如意算盘,虽然黑钱全都到了张乔母亲和李阳的口袋,但他这些年本来工资也不低,小有积蓄够他养孩子直到上大学了。
可他如意盘算打的好,李阳却根本没有给他留一丝退路,因为他和张乔的关系,在张乔家里装个监控,简直不要太简单。
可想而知李阳拿到手上有颜色的光盘,或许对薛鹏飞,或者薛太太而言,可以无所谓。
很多老派的家庭,原本就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的。
薛太太就是这样的人,薛鹏飞这些年在外面的事情,但凡是个女人就不可能无所觉,但她从没有提过,无非就是因为有孩子,能忍就忍,何况薛鹏飞在外面胡闹,在家里对老婆和孩子还是不错的。
可为什么说李阳没有给薛鹏飞留后路呢,因为他把同样的视频和账单,除了发给薛太太,他还顺手抄送了薛鹏飞唯一的儿子。
这样的操作,无疑彻底摧毁了这个家庭。
薛太太即便再木讷,她需要考虑孩子的心情和前途,孩子今年已经高三了,离婚势必影响他的前程她才选择不离婚,可既然孩子已经知道了他父亲的为人和那些肮脏的过往,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变化,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已经高三的孩子,今年受大人影响学不好大不了我们再上一年,但给孩子树立正确价值观,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和薛鹏飞必须分开,不用每天面对,她才能用更积极更正能量的事物来影响她的孩子。
平常善良而懦弱的女人,这一刻为了孩子,她变的坚强而能干。
再后来,听说薛太太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城市,再也没有回来过,而薛鹏飞,据说老年孤苦,有没有再看到他的孩子和前妻,没有人再去找他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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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沉沉最近诸事不顺,被西南折腾,被萧厉折腾,甚至连她以为已经完全摆脱了的父母,她有一天去高铁站送一个客户,她竟然看见了他们。
叶沉沉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她躲在简陋的出租房内瑟瑟发抖,除了上班下班,她一点社交都不敢参与。
她害怕,城市就那么大,如果再让她碰见那对夫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疯掉。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叶沉沉这天上班,差点当着萧厉的面发疯。
萧厉不知道怎么想的,最近尤其喜欢折磨她,无论她做什么事,他总能吹毛求疵的找到让她重做的理由。
咖啡太热,茶太浓,ppt做的是狗屎,汇报工作像唱丧歌,连同一个打印机打印出来的资料,别人都好,到她就是墨太浅看不清。
这样折腾的结果就是她日复一日的加班,每天累的像条狗,回家连澡都不想洗,躺倒就能睡着。
叶沉沉一度安慰自己,这样其实也挺好,更少的机会能碰到所谓的父母,也更有理由推掉西南相约。
虽然累的像条狗,叶沉沉认了,反正也习惯了,可就是今天,西南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她再不出现,后面和他家的合作,别再找他了。
叶沉沉焦虑的像一只疯蚂蚁,真想怼他一句,滚,不签就不签,又不是她赚钱。
终归认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孙子,何必情绪上头与工作置气,最后擦屁股的还不是自己,除了林声声,又没人会真的帮她的忙。
手机狠狠的反手扣在办公桌上,叶沉沉抱着资料去给萧厉汇报工作,萧厉一如既往的吹毛求疵,不过这次的理由很新颖,新的让叶沉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他说“公司制度上没有关于字体和字号的规定吗,你给小三号字仿宋别人看瞎了你能负责?”
叶沉沉忍,这么明显的挑衅她若是反抗了就是中招,她才不要做那种傻蛋。
只是,她今天恐怕真的疯了,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她是谁啊,她是叶沉沉,在这一行,在他萧大变态手下做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会犯制度上的错,更不可能连字体和字号都搞错。
“看到电脑字体加粗我都以为是浪费墨水,萧大总裁觉得我会把制度之内的东西搞错拿来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萧厉也许没想到,他冷若冰霜的看着叶沉沉,其实内心情绪的波动还好,终于有一天这个整天在他面前端着假笑脸的助理,她的假笑脸崩裂了。
这对萧厉来说,更多是莫可名状的兴奋,一种固定的模式久了,连他这种眼中只有利益的工作狂,也是会腻的。
“你看来再质疑我的眼力?”
叶沉沉说完就后悔了,但她告诉自己不能怂,怂包当久了总要借着到手边的机会释放一下的。
她说“我想萧总大概是太累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相信自己会错,萧厉鸡蛋里挑骨头的找毛病,她不当他是故意的,你累了嘛,难免出错。
萧厉呵呵,不废话直接站起来逼近叶沉沉,他本来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浑身散发着恶寒的魔鬼,她个头不低气势也不弱,只是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坚持仿佛螳臂当车,显得那么可笑。
萧厉抬手,虎口紧紧地捏住叶沉沉的下巴,她这些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他手下的触感除了弧度还算饱满的骨头,没有别的感觉。
“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骗我、质疑我,嗯?”
叶沉沉眼神向下,倔强的不想看他的脸,被他逐渐施加在下巴上的外力压迫着不得不抬头,可他的手劲仍然没有放松,似乎想要捏碎她的下巴才会放手。
叶沉沉眼圈泛红,她绝对不是委屈,真的很疼,眼圈发红不过只是一种生理的本能。
“委屈?”萧厉笑的残忍,“你有资格?”
事情闹到这种程度,叶沉沉知道自己应该认错,跟以前无数次一样示弱,以他的咖位真的认错了不可能再和她计较,毕竟她才只有二十六岁,还有大把的剩余价值没有被榨干。
可她任性了,突然不想那么做,她跟他据理力争,“我是没资格委屈,但萧总您是一言九鼎的大男人,您是不是也应该大方些像个正经总裁一样不要跟我这条狗计较!”
说她骗他,不就是上次她请假去找林声声的事,他当时没发作这事就算过了,他过后再拿出来说事,有什么意思?
萧厉的拇指指腹莫名的竖起来一下一下慢慢的摩挲叶沉沉细巧的下巴,叶沉沉被恶寒灌溉了四肢百骸一般,她本能的挣扎着要躲开,这种折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的更可怕,她受不了,可他手劲太大阻止了她所有的退路。
她一双眼睛挑起来对上他的,眸底噙着隐隐约约的火苗,他淡定如常,这一来一往的胜负,结果显而易见。
叶沉沉收回视线低头,她错了,拿鸡蛋碰石头,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像她这样。
“知道错了,嗯?”
他冷漠的一个嗯,音尾微微上扬,若是叶沉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或者能感觉到缱绻的温柔,但他是萧厉,他是冷漠的机器,他是魔鬼,他骨子里的血液都是冰冷,黑色的。
“对不起总裁,我拿出去重新做!”
叶沉沉认错,低着头,眸底一层一层褪去的是活人该有的热血和生气。
萧厉并不觉得这是他想要的,他的语言依然是冷冰冰的,他问“还有吗?”
叶沉沉没说话,她和他的沟通处在只沟不通的阶段,她现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他的指令,听不明白他话里意思。
萧厉误以为这又是无声的对抗,他这辈子最讨厌别人拂逆他。
他攒着火的手上用力,她精巧的下巴被他狠狠地扣着往上,她眼中再次出现了他的眉眼,他阴冷的脸。
“还有什么,说话!”
这种话别人说出来必然是承载着满满的怒火,萧厉却不会,他的声音和语气从来都冰冷的仿佛能使人瞬间结冰。
叶沉沉想,这世上如果有脑子的垃圾回收厂,那她一定把自己的送过去,但是在那之前为了活命,她必须要让当机的脑袋重启,然后努力回忆,生生揣摩,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沉沉想了大约半分钟,萧厉冷冷的脸,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冰凉,终于,叶沉沉有了一些思路。
没错,就是西南,这些日子除了这笔生意是她跟着的之外,她想不到别的了。
大概真是她最近得意忘形了吧,她这几次都没有将与西南家的合作进展向他汇报。
想到这儿,叶沉沉试探着开口,下巴因为被他狠狠地拘着,她说话的时候异常吃力,说的多了,感觉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她硬生生憋着吞回去。
“南少家的那个案子,第一期很好,无论是收益还是品牌,都比预期结果要好,甚至于成本比最早核算的还要低3%。
第二期我正在跟,南少刚打电话给我,他的合作意向不是很强烈,我跟他约了今晚谈一谈,就这些了!”
想通是一回事,真正去做的时候是需要调整心情给自己足够勇气的,所以叶沉沉虽然想明白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西南真的翻脸,可电话她确实没打,也并没有和他约了晚上谈,但既然萧厉要听,她出了办公室马上和西南约就是了。
“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萧厉听着,没有多么强烈的合作意向,反而说了这句让叶沉沉稀里糊涂的话。
叶沉沉只要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物尽其用,大概是说她吧,谁让她刚才的话有歧义,她约了西南晚上谈,乍听起来,可不就是陪睡拿签约的意思吗?
叶沉沉没有解释,反而彩虹屁张口就来,“都是萧总您教的好!”
萧厉猛地重重甩开叶沉沉的下巴,因为她刚说完话还没有将口水吞下去,他这么一甩,不偏不倚,她残存口中的口水像是胶水似的落下来粘在他的手心。
叶沉沉“。。。。。。。。”
她傻愣着,下巴好像移位了,口腔也酸,她一时反应不上来应该怎么办。
倒是萧厉,一个洁癖党高高在上的霸总人设,他从来没有被这么恶心过,他几乎是本能抽起她方才交给他的报告甩在她懵圈的脸上。
纸张还没有装订,先悉数滑过叶沉沉的脸颊,新的a4白纸边角出乎意料的锋利,叶沉沉脸上一疼没有顾上查看,那些纸又如雪花般一页一页散落在她的脚下。
叶沉沉顾不上发酸的下巴和口腔,忽略自己泛酸的眼眶,也更加顾不上她疼痛的脸颊,她几乎是跟白纸落地一样的速度半蹲下来,将那一滩纸一张一张的捡起来抱在怀中。
叶沉沉没有一个好的家庭,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她,可自从她8岁以后学会察言观色,她靠自己的观察力和小聪明讨好父母,他们想她笑她就笑,想她哭她就哭,他们还是不爱她,可至少他们的不喜欢没有像这一刻萧厉对她的羞辱一样,来的这般猛烈。
叶沉沉跟了萧厉6年,从她20岁到26岁,人生最美好的6年时光,萧厉把她当成是豢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她没有关系,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需要报恩,所以他怎样对她她都可以无所谓,哪怕是让她到处陪吃陪睡给他拉生意,她去做,能护得住自己就护,护不住的时候她也敞亮,想的通透,人生想要成就的事情很多,就必须得要有取舍。
这所有的所有,她都能接受,可是当他这一次把这一滩纸狠狠地砸在她的脸上的时候,她竟然忍不住了。
这世上对她重要的事情还有多少呢,她啊,忍啊忍,忍了这么多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忍不住了。
叶沉沉抱着那一堆资料,她没有再看萧厉一眼,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她起身像逃命一样,从萧厉的办公室快步走了出来。
走出萧厉的办公室,叶沉沉步履凌乱,从萧厉的办公室到她的办公室之间的走道,她如实的表演了什么叫做8字步行。
叶沉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手上的资料随手放在桌上,往前就是她办公室附带的洗手间,她小跑着进去,关上门水龙头还没有拧开的时候,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这个洗手间不大,但洗手台上有一张很大的洗漱镜,镜子如实的记录了叶沉沉的狼狈和不堪,她甚至都不敢再抬头看自己第二眼。
眼泪如雨,当她这一天终于忍不住的时候,汹涌而至的泪水比破了闸的洪水还要来的更加凶猛,她将两个水龙头都拧到最大,双手压在洗手台上,嚎啕大哭。
萧厉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上面的濡湿他用湿巾擦了好几次,可那曾在掌心留下的温热的触感,却良久都没有散去。
他厌恶女人,女人都是会演戏只爱钱的蠢货,他看多了女人犯蠢倒贴的场景,他的洁癖,更严重的时候其实都是对女人,可这一次,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心里告诉自己应该马上去洗澡,即便不洗澡至少也要用消毒水把自己的手掌搓上几十遍,可他仍然坐在办公桌前,良久都没有动。
叶沉沉那个女人,为了签一个合同无所不用其极,她用身体谈生意,更脏,可这样脏的女人,他居然放在身边6年。
她吐他一手口水,他竟然只是擦一擦了事,并且他脑海当中总是出现她脚步凌乱的从他办公室出去的那一幕,她哭了吗?
萧厉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只有傻子情绪才会受别人影响,叶沉沉,她只是身边的一条狗,她怎么配他分心思分情绪给她呢。
萧厉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打断他一切暴躁的情绪,是他的母亲,一个永远保持温柔得体的小家碧玉。
“厉儿,现在能回家一趟吗?”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萧厉改变计划,他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个,有可能也是唯一的一个。
“嗯!”
萧厉性子冷,萧厉妈妈知道他嗯就是同意,而但凡萧厉同意的事儿,十头牛拦着他,他也能做到的。
“那我等你,你别急,开车慢一点!”
萧厉单手勾起转椅上的西装外套,经过叶沉沉的办公室,大概是着了魔,也有可能是被鬼迷了心窍,他脚步一转推开了叶沉沉办公室的门。
他环视一圈,在办公室没有看见她的人,他原本以为她是出去办事了,心道果然,戴着一张假面具的女人,她怎么可能会哭呢?
呵!
萧厉转身,耳边突然传来的细微的声音让他脚步一顿,顺着心底的本能,他寻声而去。
洗手间里有人,除了叶沉沉,萧厉想不到还会有别人。
他脚步放轻,顶楼的所有办公室都是他当年下话重新装修的,除了装修简约大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隔音,私密性要好。
可即便隔着厚厚的隔音墙壁和隔音防盗门,她嚎啕大哭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边。
萧厉前行的脚步一顿,这一刻五脏六腑和所有的身体器官似乎都停止了工作,他丧失了思考力和行动力,忘记了所有的坚持、原则,也忘记了全部的事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萧厉想不起来自己站了多久,亦然忘记了自己进来的初衷,只记得当他从叶沉沉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她的人还留在洗漱间里,耳边良久不散的,是她嚎啕大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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