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沼的外围常年树荫蔽日,光照不进来,能见度不高,加上生活在这里面的东西被外来因素所扰,本能地作出了排斥反应。
宫九歌随手处理掉又一只挂在身上的毒虫,循着路线往深处走。一白趴在她肩上,尾巴一甩一甩的,看似悠闲,眼睛却睁的溜圆,一副警惕之态。
宫九歌在一处停下,随手再将法阵绘制了一遍。本来是没抱多少希望的,却不想在她收笔的一瞬,法阵忽然有了反应,宫九歌瞳孔一缩,视线紧紧追随浮动的荧光。
荧光先是在半空漂浮不定,接着往一个方向而去,宫九歌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光芒便散了,宫九歌也随之停下脚步。面前半人高的灌木上方挂着一块脏污的布条,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宫九歌将布条拿起来,确定了上方的脏渍是血迹。
布条呈破碎撕裂状,应该是有人路过时衣服被树枝勾到了,而法阵起了作用也证明这个布条主人的身份,是苏止棘留下的痕迹。
宫九歌心里一喜,希冀再度涌上来。她捏着布条四下寻找,终于在背阴的一个地方发现了草丛上的压痕。痕迹不明显,宫九歌若是不仔细一些怕也得忽略过去。
灌木被压倒,枝叶上方还残余着褐色的痕迹,那是血液干涸后的模样,不熟悉的人怕是会当成泥土。
事发距离今日已经数月,有什么线索怕也被这地方掩盖的差不多了。湿润的水汽,疯长的野草,都是她的阻碍。宫九歌蹲下身,仔细看地上的痕迹。人先是在这个位置躺了一些时间,接着,他醒过来,撑着重伤的身体爬行,然后,痕迹就没了。
没了?宫九歌来到痕迹消失的地方,不信邪的继续寻找线索,终于,她在绵软的枯树枝叶堆积起来的地上找到了像是脚印的痕迹。
爬行证明了他重伤难以站立,而他之所以爬行,怕是当时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比如,可以帮他的人。
想到这种可能,宫九歌总算有了动力。
天池沼外围的威胁还伤不到宫九歌,她直接进来了内部,循着一点点难循的线索。宫九歌头顶终于见了光,这是她走出了天池沼外围。
面前是一处平坦的湖水,迎着雾的氤氲,湖水粼粼,如至仙境。
宫九歌拿出水袋。走了几天,就地补充些水资源也好。只是还没等她靠近,肩膀上的一白忽然烦躁起来,四只小小的爪子在她肩上不安分的挠着。
“一白?”宫九歌唤了一声。
一白像是回了神,调到她脚下,嘴扯着她的衣摆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而去。这模样,竟像是打了退堂鼓。
宫九歌想将它抱起来,一白却浑身炸毛,见拉她不动,前爪开始刨地面。宫九歌知道这是一白气急时的一个动作。
只是,避开危险可以,退堂鼓却是不可能的。
宫九歌蹲下身揉了揉它的头,说:“你走吧。”
一白咬着她的衣摆一顿,却是更用力了。不行,不能留在这儿!
宫九歌将它的嘴巴掰开。
“乖,你回去吧。循着路回去。”
一白前爪抬起疯狂比划。
宫九歌:“你是说这里很危险。”
一白上下摆头。
宫九歌:“我知道。”
一白又开始比划,但是宫九歌并不为之所动。最后,它只得垂头丧气地放弃了劝阻,恹恹地趴在了她脚边。
宫九歌虽没有原路返回,但是也没有再去试图取水,继续往深处走去。
越往里面走,气温就越高,宫九歌只得用灵力笼罩自己和执意跟着的一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有细微的动静,耳朵时不时会陷入一种放空的状态。
明明没有异常,她却觉得这路越来越难走,比较外围的环境更甚。而且,很奇怪的一点,她竟然一路走来,没遇到丁点儿危险。
事出而反必有妖。
宫九歌是抱着找不到人就不会返回的心态来的,但是她也不会像个愣头青似的不怕死的到处跑。
想到这里,她心底生了换一个方位前行的心思,临出发前,她又画了个寻人的阵。在她落下最后一笔要走之际,法阵再次有了动静。
不对劲,太反常了!
然而,任她有千般想法,每一个都被自己亲自掐灭了。
万一呢?她问自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万一,路上之所以没有危险是被人肃清了。万一,她要找的人就在自己前方,她只要愿意再走一段距离——
身体俨然比动作更快,更要迫不及待,当宫九歌衡量好,她已经来到了法阵光芒逗留的地方。
这次是一件外套。这件外套被人脱下来,随手放在了这块大石上,像是脱掉它的人随时会回来取走。宫九歌将先前收集的碎片取来,对着破烂的外套拼接,恰好就是那几处缺漏。
陷阱明晃晃地摆在了眼前,宫九歌盯着它看了半晌,然后,下了决定,继续往前而去。
来都来了。她这样想道。
路上一片平坦,宫九歌有冰灵护体,一时间也感觉不到周围温度的变化。
“咕隆”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
宫九歌抬头看天空,太阳刺目不能直视,万里无云也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想归想,她还是找了可以避雨的山洞。未雨绸缪是对的,从她迈进山洞开始,外面便传来淅淅沥沥的下雨声。
宫九歌等了一会儿,看着雨没有消停的架势,索性往山洞深处而去。然而她没有看到的是,从她移开视线之后,雨水落在地面,将视线所及的所有物体,通通腐蚀干净。
山洞的尽头石壁是红土,下面铺着墨绿的深潭,并不清澈,但能倒映出人的影子。若说先前是出于警惕不曾取水,那面前这个,是压根就没能让她起了饮用的想法。
宫九歌将此处仔细打量了一番,视线一扫,她眼角余光捕捉到那水潭表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沉浮浮。
正想一探究竟,深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碰掉的声音。
宫九歌瞬间进入备战状态,毕竟这种地方,除了她也不会有谁进来了,更不会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这么想着,她转过身看清了来人,那双眸子瞬间就睁圆了。再多的想法,此时都充耳不闻——
“九,你怎么会来这里?”
出现在宫九歌眼前的人,是幕初筵。
心跳在这瞬间凝滞,宫九歌远没有自己想的冷静。是的,她无数次幻想过,见到了人,或者更不幸,见到了尸骨,自己该是怎么个想法,又该是怎样的表情,没准还能开口嘲两句。
看,你俩也不怎么样,这么容易就被人给得手了。
然而眼下,真正看到了那个人,宫九歌才知道自己真的见到人,会是个什么心境。
眼前一片模糊,宫九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活着就好。”
她什么都不计较了,人也不求安然无恙了,还活着就好,人还在就好。
宫九歌死死咬着下唇,泪水却一滴滴从眼眶里跑出来。她强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走上前去。
“这么久了,你躲在这个鬼地方做什么?”
“出了事不知道联系我,你们还能耐了是不是!”
“壹去哪儿?”
当宫九歌问出了最后一句话,她的手也碰到了人,然而,手指下先是实实在在的皮肉触感,可在下一秒,眼前的人如同水面的倒影一般,泛起层层涟漪,然后,逐渐化作了虚无。
宫九歌手指一僵,还没能回神,然而很快,皮肤表面腐蚀的剧痛将她唤回了现实。
此时的宫九歌半截身子泡在先前的墨绿水潭中,皮肉以肉眼可见开始泛红,腐烂。宫九歌额头渗出汗水,她凝聚灵力将潭水结成冰,脚下借力,重新回到地面。
哪里有什么幕初筵,在这个山洞深处,一直都只是她一个人。
宫九歌忽然就失了身的力气,她靠在石壁上,还在压抑心里的落差带来的绝望。泡过潭水的地方腐蚀还在继续,宫九歌双手攥紧,身边的气温急速下降。眼前的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宫九歌眼里深不见底,手底下发了狠,山洞深处以肉眼可见凝出冰霜。
“嘶嗷——”
一声凄厉的兽喉,接着是脚下剧烈的晃动,宫九歌以伞支撑,伞间狠狠地刺进地面,稳住了身形。
怎么回事?
不等她想明白,铺天盖地的威压近在咫尺,眼前的空间都生生撕裂开来。宫九歌以法阵做了缓存,方才争取了避开危险的时间。
还有谁也来了禁地?宫九歌出了山洞,眼前是一片空旷,进来时的风景都消失不见,更恐怖的还在后面,天空被什么给撕开一条裂缝,太阳蓦的发出红芒。
这一刻,宫九歌懂了,她进来的根本不是天池沼的内围,而是一个怪物的体内。眼下,外面有人正在对这个怪物出手!
宫九歌意识到,她现在若不走,怕是会被当成这怪物的一部分,一起被消灭。
她抬眼看着天空那颗瞩目的“太阳”,能如此耀眼的挂在这里,这个“太阳”是什么?是这怪物的心脏?亦或是内丹?
想到这里,宫九歌再度聚起灵力,数十个聚灵阵在她脚下堆聚,触目可及以及变成了冰原,很快,冰霜以绝对的速度往“太阳”所在的方向而去。
从宫九歌动手开始便很明显的一点,脚下的动静越来越大。
可能是她的作为带来的影响,也可能是外面的人过于强大。不过所有事实直指最后一点,那便是,怪物要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