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歌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几间随意拼搭而成的简陋屋舍,奇怪的是此处并没有法阵波动可却没有鬼灵靠近。
若是平日里,宫九歌绝对愿意仔细探查一二,然而眼下没有什么事比赫小琢更重要。
在这里顺风顺水太久了,宫九歌已经忘了什么叫做“小心行事”,她打开门,顺着法阵的指引往赫小琢的方向而去。
不知为什么,沿途都没有看到活人的痕迹。
当她终于到达了最后一间屋子,隔着一扇门,赫小琢就在门后。
宫九歌心头发紧,从不信鬼神的她此刻用尽毕生虔诚来祈祷门后的小家伙平安无事。
门被打开了,入眼便是一张简易的石床,赫琢小小的身躯背对她躺在上面。
“琢琢。”宫九歌开口唤了一声。
床上的孩童一动不动。
来自母亲的预感让宫九歌瞬间心口绞痛,站立不稳膝盖砸在了地上,理智告诉她先过去看看,过去看……
宫九歌踉跄着往前走,手终于碰到了她的孩子。
“琢琢?”宫九歌再度开口唤了一声,她手顺着孩童的手臂下移,搭在赫小琢的脉搏上。
入手已然没了温度的肌肤,无论如何也是探不出脉象的。
宫九歌抓着那截小小的手臂,她怕了,宫九歌怕了,她不敢将孩子侧躺的身体转过来。
“赫琢,琢琢……”
她抱着最好一点期望,或许只是穿了一样的衣服,或许只是一样的…………
法阵的熟悉波动砸在宫九歌心上,将那点儿希冀分解的支离破碎。
“娘亲,抱——”
恍惚间,宫九歌听到了赫小琢的声音。
她终于将石床上的小身影翻了过来。
真的,没有半点意外。
宫九歌所有的念头在这一刻崩离瓦解,身的力气被击溃,看着那张稚嫩可爱却毫无生气的脸庞,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明明在不久前,她还张开手要她抱,这么大了还要人抱着哄的小东西,吃饭也挑,白粥必须加蜜糖,就是个被惯坏的小混蛋。
可眼下,小混蛋再也不会要她抱,要她哄了。
宫九歌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心脏被人生生挖去一块,眼泪不由控制地争相溢出眼眶,很快就在石床上留下明显的水渍。
“琢琢。”
我的,赫小琢。
赫小琢脸上有着明显的淤青,口角含着大股血,顺着婴儿肥的脸留下去,腮边干涸着大片血迹,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张着,仿佛最后一幕见到了多可怕的事,脖子上的青色淤痕,种种伤势,竟然让人一时间看不出来哪个才是致命伤。
宫九歌伸手摸摸她的脸,血液还未完凝固。要是她来的早一点,再早一点——
“啪”宫九歌伸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掌心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赫小琢的血还是她脸上的泪。
宫九歌伸手解下外衫,将赫小琢裹上抱在怀里,她低头亲亲她家宝贝的头发,低喃道:“琢琢乖,不疼了,娘亲来了。”
宫九歌当即拟了两个法阵,一个护着赫小琢,另一个则蔓延几里地,在这鬼灵的地盘上寻觅生机。
赫小琢腮边血迹未干,动手的人没走远。
不出三息时间,宫九歌就抓住了那人的位置,她抱紧怀里的赫小琢,往一个方向而去。
“现在怎么办,人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男人失态地对旁边披着袍子的同伴道。
对方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刚才若是愿意将那孩子的尸体带上,我们也犯不着空手而归!”
男人怒目道:“你说的轻巧,事发的时候也没看你上前啊!”
对方不欲与他多言,蒙头一味地赶路。男人嘴上神神叨叨的,忽然,二人都停下了脚步。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那人身纤体细,怀里抱着孩子,静立在这里不知道站多久了。
男人不用看她的脸就认出来了她的身份:“朝渺!”
宫九歌侧眸,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的不甚清楚。
“吴春!”她视线抓着男人,意外这还是个熟人。
吴春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前所未有的恐怖让他四肢僵硬:“真,真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随着他肢体僵硬抬放,一股淡淡的香味顺风飘过来。
宫九歌嗅着那属于自己孩子配饰上的味道,抱着赫小琢的手紧了紧。
“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吴春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一眼看穿他是凶手的,抱着对方可能是在诈他的侥幸心理,吴春故作镇定:
“对,对谁动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宫九歌冷笑,红肿的眼被风吹着难受,她低眸蹭了蹭怀里的小人,脸上的神情看的人不甚清楚。
吴春不知道怎么地就有了底气,估计是他以为咬死不认宫九歌也拿他没办法,五年前被压一头的痛今日终于等到了缓解。
“你……”他话不曾出口,就被迎面而来的冰锥活活钉在了地上。
“啊————”
欲要出口的狡辩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旁边披着黑袍的人见势不妙,打算扔下吴春先行逃走。然而在宫九歌眼皮子底下,这种事操作起来微乎其微。
黑袍人脚步一动,脚下的土地突然松软,他一个不察陷入其中,只留下脑袋露在外面。
“动手的是他,跟我没有关系!”
吴春忍着疼痛回神就听到这样一句,对上宫九歌漆黑不见一丝光亮的眸子,他大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她自己自杀的,我还没来得及动手!”
那刺入吴春肩胛骨的冰锥宛如活物游离,吴春感觉有东西顺着自己的血液在身体游走,那种血肉成冰的感觉让他身体无法遏制地颤抖。
宫九歌:“现在,考虑说理由了吗?”
吴春挣扎着抬手,意图使出杀手锏,召唤逆生兽。哪怕打不过,多少也能拖延时间让他走。宫九歌站着没动,没出手打断他。
天雷滚滚,逆生兽的身影很快从云层钻了出来,然而下一秒,嗅到熟悉气息的逆生兽飞快地转身就跑,连个顿都没打。
吴春手还维持着召唤的姿势,心却彻底绝望了。
“等,等等,”吴春的身躯在地上扭动,骨血深处的痛楚让他如同一堆烂肉在泥地打滚。
“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你信我——”他声音尖锐,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然破音。
“那你说,”宫九歌踱步到他面前,抬脚狠狠地踢了过去,“她是怎么死的!”
吴春被一脚踢在肚子上,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喉咙里呕出一大口血。
“她,她……咕噜……”吴春嘴里含着血,说不出一句利落的。
“你说。”宫九歌视线转向被埋了大半只剩个头在外面的黑袍人。
现在已经不能叫黑袍人了,他穿着的黑袍掉了,露出下面光溜溜,缠着绷带的头颅。
这人看宫九歌踹吴春那一脚的力道,好不怀疑宫九歌只要想,可以把他的头踢飞出去。
“我,我说,”他咽了口吐沫,语气结巴,“这都是吴,吴春的主意,他想绑来您的孩子威胁您交出法阵,不料那孩子看到了他的脸,他担心生事便有了灭口之心。”
宫九歌:“接着说。”
那人:“接,接着我是想拦着他来着,但是没,没能拦住,毕竟再怎么样也没人会想对个孩子下手……”
宫九歌没兴趣听他摘自己出去,她想知道的是:“法阵设有学堂,城内子民皆可学习,想要法阵为何剑走偏锋?”
那人嗫嚅,接着生怕宫九歌发火解释道:“他们私底下传言,说黄口小儿尚且能学会,他们学习起来却处处受阻,教授的人根本不上心……”
宫九歌想起来赫小琢之前的话——
“我每次都去学,学会的话,他们就不会那么说了。”
赫小琢,她的赫小琢!
宫九歌心脏钝疼。
“就因为这个?”
那人点头。
宫九歌含糊地笑了声:“挺好。”
这两个字听的那人浑身一颤。
宫九歌走到吴春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五年前一别,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神王还真是给我送了份大礼,既然这样,那我就礼尚往来吧。”
吴春还在坚持:“不,真的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她的血,她的血——”
吴春血梗在喉咙,后面的话被堵住没说出来。
吴春这二人不像宫九歌身上附着敛息阵,二人在鬼灵游离的地盘能独善其身完是倚仗身上涂着的特殊的药物,然而本该每个时辰换一次的药物,不知为何竟然提前失效了。
察觉到活人气息的鬼灵铺天盖地涌过来,将几人困在中央。
宫九歌抱着孩子退居人后,看着那两个人被走尸活活撕碎,发出凄厉的求救声。
刺鼻的血腥味激得走尸愈发兴奋,宫九歌却在当中闻到一种淡雅的香,不是很清晰,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真厉害啊,赫小琢,”宫九歌揉揉她的头发,“给自己报仇了。”
可是怀里会笑着叫她“娘亲”的小东西,却再也不会作出回应了。
宫九歌抱着孩子离开,不再去看身后的狼藉。赫小琢的手从裹着的外套中掉了出来,宫九歌正要重新包回去,却见小家伙的手上糊了一滩血渍,食指指间有被磨掉的痕迹,上面沾了灰,围着指间有个椭圆形的弧。
宫九歌想到什么,回来之前发现赫小琢的地方。
屋子光线不好,石床冰凉坚硬,血液留在上面看的不甚清晰。
宫九歌仔细找了找,发现了赫小琢留下的痕迹。
那是一个简易的人脸,一个圆里面两个点,嘴巴的部分被打了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