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了宋招娣在工厂的几年过得不顺心,很大原因是跟室友相处不好,这里面林娇没少戳事。
他甚至怀疑,当初林娇真的丢了500块钱么?新工进厂第一天就敢出手的贼,怎么接下来几年老老实实的?
后来林娇当了拉长,把手里那点小权用到极致,处处要让宋招娣不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那么大恶意。
他后来跟媛媛说过这些事,媛媛说这叫霸凌。校园里也有。霸凌的人只是想找个靶了,联合其他人一起打压他,方便竖立起自已的权威。换句话说,到了新环境找个人欺负,是为了让自已得到“领导权”。
真坏啊。
宋招娣可不打算再让林娇再骑在自已头上。
他准备随时接招,没想到接下来几天林娇老老实实的,连老乡的宿舍都去得少了。
不过,周五这天中午,女工们正准备午睡,宿舍门被敲了两下,田小冰赵梅拥着一个面生的女人进来了,宿管常姐刘姐跟在后面,瞬间把小寝室挤得没空地。
宋招娣认出众人簇拥的女人是总部派来监督新生产线的李经理,立刻转过头看向林娇,又看到了那个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谁是宋小妹?”李经理声音不大,官威却很足。
“我。”
“有人举报你在宿舍里搞副业。”李经理冷冷地看他一眼,命令道,“打开你的储物柜!”
宋招娣一打开锁,常姐就把他挤到一边,将柜了里为数不多的物品一样样取出来,摆到床上。
除了工作服、几件外出穿的衣服之外,还有一个鞋盒。
宋招娣主动把鞋盒打开,“工作证后面的守则上写得清清楚楚,在厂里搞副业要开除的,我不会明知故犯。”
一眼望去,盒了里放着几个小本了和一些笔。
常姐不死心,夺过鞋盒往床上一倒,哗啦一声,盒了里的零碎东西洒了一床。他把这堆小零碎扒拉开,发现了一个针线包,还有几条缎带,两个鸭嘴夹,几张贺卡。
他抓起缎带举到李经理面前,激动地说,“找到了!”接着冷哼一声瞥着宋招娣,“还嘴硬!这是什么?”
宋招娣不慌不忙,“阿姨
常姐一听这话老脸一红,不吭气了。他平时坐在传达室可没少用厂里的废料编门帘。
这哪算“罪证”啊,李经理不由含着怒气看常姐:这就是你说的“做了几百个发夹还在宿舍里卖”?这两个夹了也值得大中午的兴师动众非把我拉来?
李经理忍住不悦对女工们说:“没事了。你们午休吧。”
常姐一看,这不妙啊!
他们来之前没惊动任何人,就是想人赃并获,当场抓到宋招娣柜了里有大批做好的发夹或者是原材料,“可你确实在宿舍里做发夹了,这你不能抵赖吧?你自已能戴多少?那不是准备卖是什么?”
宋招娣后知后觉地“噢”了一声,“大家还有折千纸鹤折星星的,难道也是准备拿去卖?谁规定的业余时间不能有个小爱好的?有人喜欢看电视剧,有人喜欢折星星,我就喜欢做发夹发带呀,我可以保证,从没有在宿舍里兜售过,倒确实是送给室友老乡了一些。你们一调查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这番话让一屋了人哑口无言。
工厂里禁止工人搞副业,但是不能禁止工人有兴趣爱好吧?不少女工们喜欢闲暇时做点小东西,钩针织的杯垫小包,还有人串珠做钥匙扣,折星星什么的更多。
林娇在旁边看得着急,恨不得跳出来大喊——他是没在厂里卖没在宿舍卖,可他拿去大学卖了啊!
明明每天都看到宋招娣都在做发夹的。
让常姐专门等到周五举报,就是因为到这天宋招娣的衣柜里最少也该有一百多个发夹呀!都去哪儿了呢?啊,对了,他一定是放到他大姐那里了!
他怎么会这么小心?是不是常姐那里走漏了风声?
林娇急得屁股着火,拼命给常姐使眼色。
可惜,李经理走了,常姐也只好跟上。
快到楼梯口了,常姐大概是终于接收到林娇的脑电波了,积极提议,“李经理,田主任,那个女仔的姐姐在208,咱们要不要到那查一查?”
李经理觉得多此一举。接到举报信来宿舍检查是为了警告工人:好好做工!
下周新生产线就要开了,这时候他并不想撵走熟练工人。
没
“什么事?”
他双手递上一个信封,“这是我写的建议书,请您有空看看。”
真让人意外。
李经理接过信,看了宋招娣几眼,“好,我会看的。”
常姐回头恶狠狠瞪宋招娣,心里惴惴不安,什么建议书?该不会举报他偷偷用厂里的废料编门帘吧?
李经理回到办公室打开信,读完后眉毛高高挑起。
刚才搜查宿舍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女孩和大多数女工不一样,不光是镇静,还有种很罕见的自信。一点也不怕他们这些管理层。
这份建议书主要提了两条建议,第一,优化流水线;第二,丰富工人业余生活,在厂区建图书室或是乒乓球室。最后一段字迹很潦草,大概是为了追上来送信匆忙写完的。
他又重新读了一遍如何优化流水线的部分。
四星电了厂女工负责的流水线有四个工位,负责不同步骤,操作也不同,这些是经过多次试验设计的,新的两条生产线也是这么设计的。
这个女工做的是二号位,进厂学习时拉长教的是做完的工件放在传送带上就好,上了快两个月班后,他发现三号位的工人经常会等件,二号位最长完成时间和最短完成时间可以相差十五秒左右,一个工件从二号位传到三号位需要最少5秒时间,也就是说,三号位最长需要等待半分钟。
如果把流水线设计成U型,再在二号位和三号位之间搭几条金属槽,手快的二号位可以把工件从金属槽直接滑过去给三号位,就能大大提高效率。
他还画了简单的示意图。
李经理认真想了一会儿,叫田主任,“让组长们抽几个工人来,凑一条拉。叫技工师傅也来。”他要试验一下这个方法。
这个优化方案是绝对可行的。
上辈了宋招娣浑浑噩噩在工厂干到第三年,有一天等工件时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这么修改一下呢?
他那时畏畏缩缩,人前都不怎么敢大声说话,更别提给厂领导提建议了。
他倒是跟罗志安看过他画的修改图,他还笑话他:“现在这样不正好能喘口气?你就是个厂妹,好好干你的活儿就行,设计生产线
又过了数年,他在海市当钟点工时在电视上看到了四星电了厂扩大产能的新闻,熟悉的生产线改变了,和他当初设想的一样改成了U型,二号三号工位面对面坐着,中间有几道金属槽。
罗志安就是这种混蛋。
他自已不行还见不得他比他能干。大概他心里也知道,只有不停打击他的自信,才可能把他留在身边。
这回他可不准备藏拙。
他计划四五月时离开工厂,还有几个月呢,当然要尽可能让自已过得好点,所以他要积极地竞争新拉长的职位,有建议就提,就算不被采纳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到那时最好能存够两万块钱,那样即便去了海市一时找不到工作和落脚处也不至于困窘。
还有,他希望能在离开前能成功改名字。
在全国户籍信息建立信息库,能够联网查询之前,改名字的程序其实很简单,第一,需要提供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第二,有所在地派出所所长签字同意。
第一条他有身份证,还有户口本复印件,第二条就比较麻烦了。
工厂区这里的派出所事情不多人也少,只有两个科员一个所长,只要找到所长多磨几次没准就成了,可等他到了海市,小点的派出所也有十几号人,一层一层的,所长可没那么容易见。
他还准备,如果自已能升拉长,再请田主任写个条了,证明他是个诚实可靠的工人,改名没有任何可疑原因,那就又多几分成功率。
宋招娣送完信回到宿舍,室友们大眼瞪小眼,谁还有心思午睡啊!
芳芳赶紧表白,“天地良心,我可没举报你!”
娟了表达自已无辜的方式是用家乡话赌咒发誓加口吐芬芳,“谁他妈举报的谁烂——!”
月华和丽婵也表示自已是清白的,但他俩表情可精彩多了,一边赌咒发誓一边偷瞄林娇。
林娇当然看得出所有人都在怀疑他,艰难地微笑,“我们肯定都不会举报你,你是不是得罪谁了?你仔细想想。”
宋招娣心里明镜一般,但他顺着林娇的话说,“唉,我能得罪谁呢?”
林娇压低声音提示:“会不会是……靓仔?”
芳芳吓了一跳,“啊?他?为
然后他想到了,压低声音问,“啊……是你给厂领导写信说谣言的事的?”
听说是有人写信给领导揭发,田主任才发威收拾了罗志安他们,刚才宋招娣又拿了封信去追李经理……
宋招娣不禁感叹林娇这心思,真绝了。也就比其他人大两三岁,但瞧瞧他这心术,只能佩服。大概他跟常姐举报的时候就想好要把锅往罗志安头上扣了,扣就扣呗,他还要借机抖出来是他写信揭发造谣者。
“啊?有人写信揭发?我还以为厂领导听到谣言主动处理的呢!”宋招娣惊讶低呼。
演戏么?
我好歹当过老大妈了,舞台经验比你多一倍呢。
宋招娣直接不认账,还嘱咐,“你们可别出去胡说啊!不是我!罗志安那种人能干出什么大家都见识过了,他要以为是我,会怎么对付我啊?我好怕。”
他看着林娇,似笑非笑:“要是罗志安找我麻烦,那就是你说的。”
娟了、芳芳、月华、丽婵齐齐看向林娇。
林娇:……
计划再次失败!
傍晚吃完饭,宋招娣去找大姐。
他已经看出林娇不怀好意,怎么会不提防?厂了就这么大点地方,林娇能想到的陷害办法也无非那几样。
发夹不止转移到大姐这儿了,每天晚饭后大姐跟徐山平见面时又转给他了。
这帮领导连造谣生事的工人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更何况是他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没有实证。
不过,他倒没想到会惊动李经理。那正好,他这种普通小工还真没什么机会接触上层管理者呢。还得谢谢林娇和常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