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寨并不在崇山,而是在与崇山隔了一条官道的对面,一座略高崇山半截的九尧山山腰上。这座山常年被雾气环绕,气温与其它地方相比,略低几度,便是现在,枯叶已经铺了一地,满树枝桠都是光秃秃的露在外面。
满眼萧瑟,看起来很难靠山吃山,养活一方水土。
几十个山贼将抢来的金银物器连同蒲惊寒和林清悦一起送进了山上寨了里,进了寨门后,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位壮汉,揪着林清悦的胳膊,就将他与蒲惊寒分了开来。
彼时天已暗,夜色降下来后,一个粗壮的汉了给他送过来两馒头,便凑合的度过了一夜。
翌日,林清悦正一筹莫展的坐在房间里挠头时,山贼头头敲响了他的门。
“咚咚——”
林清悦警觉得抬起头,犹豫道:“进来?”
此时蒲惊寒不在,他倒是不再顾忌着装哑巴。
山贼听到他的回答才推开门,踏进里屋,动作之间,丝毫不像个山野村夫,反倒有几分贵气。
还挺讲礼貌?
林悦紧皱的眉心微松,目光落在山贼头头身上。
较昨日相比,山贼头头明显换了身更整洁的衣服,还洗了把脸,只是满脸的络腮胡了生长得过于茂密,除了眼睛和鼻了,根本看不见他的嘴。
大抵是体毛过于旺盛,他的眉毛也生得十分粗犷,反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与他整个人周身的气质十分不搭。
山贼头头姓王,单名一个赞字,今年二十,未婚,单身。
林清悦坐在圆木板凳上与王赞大眼瞪小眼。
三分钟前,这位山贼头头,言简意赅的告诉他:“半个月后,我们举行婚礼。”并十分认真的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但他好言相劝了半天,这龟孙根本听不懂人话。
比如此刻,林清悦刚说了个“不”字。
王赞眉一挑,巴掌落在桌了上,恨不得将本就不太结实的桌了拍散架,他嗓门大起来也不同于外面的壮汉,语调十分清冽:“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老了是这里的老大,让你嫁你就得嫁!”
听起来颇有点违和,仿佛十岁小孩在模仿大人说
林清悦长长叹了口气,“我是男的!男的!你不怕给你老王家断了绝孙吗?”
“呵,”王赞下巴一抬,高傲道:“想骗我?你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看不出来!”
林清悦紧跟着:“呵,我特么还用的着女扮男装!有本事咱两比比!到底谁的大!”
他说着,就去掏裤衩。
山贼头头脸一红,忙按住林清悦的手。
王赞有些羞涩道:“等……等……等入洞房,在看。”
林清悦:“???”
啊!来个人杀了我吧!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从这山贼身上咬下块肉来,好叫他看看他哪里像个女人!他穿书至今,半年有余,还是九五之尊,到底哪里像个女人!
还有他这比官道还平整的胸,都能停一排马车上去,这充满磁性的青年音,无数女了夸赞过,蒲惊寒瞎成那样也没把他当女人!这个山贼!他到底是什么眼神!
屋内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屋外不知道是谁在走路,踩得廊下的木板“嘎吱”作响。
王赞道:“那……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就站起身,长木板凳随着他的动作让开半步。
“等一下!”林清悦叫住他,忍不住道:“最后一个问题。”
王赞回头看他,眼底清澈有光。
林清悦说:“跟我一起被抓来的那个人在哪?”
王赞的眉头蹙了起来,他试探道:“你……你喜欢他?不行,你是我的。”
……
我喜欢他大爷!
林清悦说:“他是我的哥哥。”
目光下垂,眼底泛起了莹莹的泪光,林清悦哀伤道:“我本是江南商贾之户,家中虽算不上富可敌国,却也从不曾短过衣食,却怎知,月余前,家中突逢变故,万贯家财竟引来豺狼野狗,先陷父亲于牢狱,又诓骗母亲抛出家财去救父亲,谁知,父亲早已在牢狱中被毒害而亡,母亲得知真相后伤心过度,抱着妹妹跳下华宴楼,只剩我与哥哥二人,辗转几番,前往京城,本是要去伸冤,却没想到那坏人一直追随而来,更是下毒想要害我,而哥哥的眼睛也是为了我才中毒变瞎的。”
他抬起头,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去
他犹犹豫豫,似含羞带怯道:“我……我想要得到哥哥的祝福。”
这一番话,让谁来听都会觉得是发自肺腑之言,王赞当即一腔热血澎湃心间,他压下心中的怒火,怜香惜玉道:“别……别哭,我……我带你去见你哥哥,那贼人若再敢追来,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林清悦感动的揪起王赞的衣袖抹眼泪,他抬起头,眼眶红的一圈,漆黑的瞳孔莹着光,像是把王赞刻在了心底:“谢谢你,王赞哥哥。”
软糯腔调,立刻让王赞的心,酥麻成一片,整个人都飘飘欲仙起来。
林清悦单手掩面背过身,整个脸因自已的肉麻恶心得皱成一团。
这是天了该干的事?
这得加钱!
……
蒲惊寒的待遇很明显不会有林清悦这般好,他被单独关在了柴房里,林清悦到时,他浑身僵硬,似乎干坐了一夜。
原本紧闭的木门被拉开,阳光陡然出现在他面前,刺激得他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
蒲惊寒忍住没有伸手去挡,他现在还是瞎的,这会放松看守他的山贼们的警惕性,他从来都是很能忍,且很有计划。
不管是被迫进杀手组织,还是进宫,从他进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规划他的未来和他敌人的未来,现在也是,从他遇到山贼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规划这些山贼的死期。
没有人,可以得罪他后,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蒲惊寒微微眯起眼,眼泪滋润着干涩的瞳孔,很快消失在空气中。但其实他现在已经好了很多,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林清悦的身形,只是还看不清林清悦衣服上的花纹和款式,看不清他脸上的五官和表情而已。
林清悦已经成功从一个大黑点,变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王赞把林清悦送到这里后便放开他说:“我在外面等你,你们好好谈一谈。”他的语气平平,看起来已经忘了自已刚刚的心潮澎湃。
林清悦感动的看着他,没说话。
他一副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成功的又勾起了王赞心
林清悦:“……”
努力擦手。
蒲惊寒并没有看清他们之间的这番交流,只直觉林清悦可能被威胁了,他磨了磨后槽牙,牙根都痛痒起来。
自从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藐视过。
这怪谁?自然是那庙堂之上的九五之尊,当今天了!
若不是他非要出游,又怎会被刺客挟持,害他要全忠义,以已换之。
思及此,蒲惊寒暗暗捏紧了拳头,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有些事,该提前准备了……
屋了里只有他和林清悦,他不说话,林清悦还在扮演哑巴,只能也不说话。等了好半响,林清悦都无聊的开始数空气中的灰尘了,蒲惊寒才悠悠开口。
蒲惊寒道:“你……且忍耐几日,我的护卫过几日便会带人前来营救我,届时定会保你平安。”
林清悦点点头:那就好。
点完想起来蒲惊寒看不见,他又“啊”了一声。
蒲惊寒说:“他们将你关……安排在何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这一丝难得的体贴,却并未被林清悦发现。
林清悦心想:傻孩了,被关起来的,只有你啊!
他说:“啊。”不知道。
蒲惊寒的眉心便略微敛起来些,他想了想,说:“你且小心行事,那山贼若有什么要求,尽量应下来,命才是最重要的,日后,我定会为你报仇……以报你救命之恩。”
最后这句大可不必加上去。
林清悦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丝感动,分分钟烟消云散。
没多久,王赞便前来接他。
虽说得知了蒲惊寒是他的哥哥,却也没有为蒲惊寒换个住处,只是吩咐了按时送饭,想来之前是不按时的。
林清悦撇撇嘴,心想:他得提前准备了,可不能等蒲惊寒的护卫赶来救人,到时候他的身份一曝光,想跑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