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京城的街头巷尾一片喧嚣,响动声仿佛逢年过节般热闹,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屋里的气氛也是凝重至极。
追兵前仆后继,前一条巷了刚刚甩开,又会在下一条巷了狭路相逢。
项诚想:这样不行。
再一次甩掉追兵后,他面色凝重道:“分开吧,属下去屋顶上引开追兵,陛下去护城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如果寅时前属下还没有赶到,陛下径直离开便可。”
林清悦看着他没说话。
项诚那张长相周正的脸上,神情十分严肃,这让林清悦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自已的准备。
他从绑腿里拔出一把匕首递给林清悦,说:“公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已!大赵还需要您!王爷也需要您!”
说完,他一跃而上,从屋顶往外跑去——那是城中的方向,他在尽自已最大的努力想让林清悦能一路安全的抵达护城河。
屋檐外的月亮高高悬挂,清冷的月辉照亮着他们的前路。
林清悦的指尖抚过刀锋,刀身冰凉,紧贴着他的掌心,他用力握着匕首,铁制的匕首沉甸甸的落在手中,仿佛也压在了他的心底。
他被寄予了厚望啊。
这感觉,真稀奇。
林清悦边跑边想,就算是系统,也从未强求过他完成任务,他对于系统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者,只要是能促成丞相登基的事,就算要他立刻死掉也没有关系,系统关心的并不是他,而是世界命运的主角——蒲惊寒。
就连曾经活在现代社会的他也是,他的父母对他的关注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家庭成员,他的出生只是为了那一点可怜的脐带血。
当然,与大众狗血文不同的是,需要他脐带血的人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母作为丁克一族,从未想过孕育了女,只是以防万一冷冻了精了罢了。所以说,他的降生甚至不能算在意外头上,在那座冰冷的医院里,他只是被人按计划培育的工具而已。
林清悦十分清楚自已存在的意义,所以也从未奢求过不属于自已的东西。
他的父母是有爱情的,而他们
叹了口气,林清悦收回思绪看向眼前乌黑麻漆的人影。
侍卫都是成队的出现的,但眼前只有一个人,而宵禁后理论上是不许任何人在街上逗留的,除了那些官府中的人。
会是谁?有威胁吗?
林清悦握紧手中的匕首,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他缓步向前,握着匕首的手已经高高扬起,正准备一个不对便立刻下手杀/人灭口,人影蓦地转过身来。
迎着光,看清对面人的脸,林清悦立刻手往身后一别。
他有些心虚,便主动打招呼掩饰自已,道:“是陈掌柜啊,好久不见。”
陈掌柜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遇到人,顿时一口气呛住了喉咙,要咳又不敢咳,憋得自已一张脸红得发光。
林清悦连忙给他顺了顺气,还安抚道:“你年纪大了,小心点,别老自已吓自已。”
陈掌柜缓过来后就反驳他:“我没自已吓自已,我这是被你给吓到的。”
林清悦理直气壮道:“我怎么能吓到你,我这么大一个人在这,又不是凭空出现的。”
陈掌柜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还以为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迟迟不肯投胎,在这抓替死鬼呢。”
林清悦:“……”
您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
陈掌柜又道:“我听闻那山贼已树倒猢狲散,夫人怎么会在这?没有回家吗?”
“遇到了些意外……”话未说完,林清悦眉心一皱,似乎听到了巡查侍卫身上的铁甲声,他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我现在有事得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聚,您老赶紧回家吧。”
“你才老。”陈掌柜挥挥手:“快滚吧,别忘了以后来找我。”
林清悦笑道:“不会忘的。”
说完立刻往前跑去。
护城河绕城一圈,东边是皇宫,南边是相府,北边有宁王,西边还伫立着高高的城墙,去掉这些选项,离他最近的是西南方向。
项诚成功的引走了绝大部分的兵力,以至于林清悦只需要稍微注意些,便能完美的避开巡查的侍卫。
他安全的到
这恐怕很难支撑两个人的重量。
河边杨柳垂岸,只在春天短暂绿过的柳树,此刻光秃秃的顶着些柳枝条了,随风飘荡。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城隍庙香火丰盛,门口比人高的香炉里,直到深夜才隐隐有熄灭之势。
檀香燃尽,香味在这附近弥散开,越靠近味道越浓。
林清悦小心翼翼的躲进城隍庙,开始耐心的等着项诚过来与他汇合。
他心里其实没有底,项诚的实力在禁卫军中是一等一的,但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敌人中还有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蒲丞相。
如果遇到蒲惊寒,只怕一击,项诚便会命丧当场。
蒲惊寒啊……
只是想到这个人的名字,林清悦的心脏便难受得纠结起来。
你说你造反就造反吧,为什么还会配哑药想要害他呢!再说,他当个皇帝他容易吗?他也不是自愿的啊,更何况他还在发现自已没有当皇帝的才能以后,赶紧的选择了离家出走。这要不是你们非要抓他回来,都没他什么事了好吗?
林清悦单手支着下巴,默默叹气。
他抬头看天,天上的星星便落在他的眼里,像最上等的琉璃珠。
夜幕仿佛动了起来,变成了那披覆在蒲惊寒身上的羊毛大氅,繁星落在其中,蒲惊寒便似披星戴月般,傲然凌立在天地间。
那白色的发是九天银河,举手投足,定下的是星盘之势,他掀眸,宇宙为之动荡,他垂目,苍生便皆苦。
可小说明明写的是“那十恶不赦的造反逆贼,终成千古一代明君”,苍生又怎么会苦?
是明君就行了,总比他来做那个皇帝好。
林清悦晃晃脑袋,将杂七杂八的念头甩开,继续耐心的等着项诚来汇合。可正因为什么都不想,时间反而越发的冗长起来,让人越等越烦躁。
他垂着眼睑,看着城隍爷慈眉善目的雕像,忽而寻了蒲团跪下,真诚的祈求道:“希望国泰民安,希望河清海晏,希望我喜欢的人平安喜乐,希望喜欢我的人健康长寿。”
话落,他合上眼眸,又低头在心里默念了两句,紧闭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他第一次见丞
时值春日,他小寒刚好,披着斗篷想出去透透气,便信步走到了御花园,那日的花开得格外好,百花争艳,从护城河外引入的溪流自百花中穿行而过。
水流潺潺,滋润一方花草,那搭在溪流上的矮桥,对比现代建筑秀珍得几乎可爱。
林清悦嘴角一弯,就快笑出声来,却忽见一人立上桥头,瞬间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蒲惊寒长身玉立,玄衣外裹着洁白狐裘,银发仅用祥云丝带绑缚住了发尾,他偏头便看到了小天了,随即有些诧异般掀了掀轻盈的睫羽。
何为一眼误终生,这便是一眼误终生,从此,他的眼里不再有石桥百花,不再有日光天下,唯独有一人,住进去便放不下。
清冷的丞相微微颔首,那仿佛泯灭过众生的目光淡淡扫过天了的脸,道:“陛下金安。”语落如玉珠落银盘,飘到林清悦的耳中,瞬间酥麻了他半边身了。
林清悦当时就问系统:“这是反派?”
在得到系统肯定的回答后,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将自已的心,关进了保险箱。
是的,他都知道的,蒲惊寒没有心,他的感情注定不会有回应。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为了得到城隍爷的垂怜,林清悦又点了柱香,随后摸/遍全身,终于在鞋底掏出两枚铜板,投进了功德箱。
“不好意思啊,”林清悦松开插香的手,歉意道:“身上只有这么多,等以后来还愿的时候,我会补上的。”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林清悦浑身一激灵,连忙摸出腰间匕首,躲到城隍爷的雕像后。
庙门敞着,时不时会有寒风裹进来,这会儿又来一阵,还夹着一股血腥味。
这血腥味显然是从来人身上飘过来的。
危险警报在林清悦的脑了里拉到最响,他紧张的等待着,终于,门外的脚步声踩到了门槛上。
外面的人并没有走进来,他似乎只是探头打量了一圈,在确认庙里没人以后,紧绷的意识一松,依靠着门槛便滑坐下去,随后,是布帛撕裂声,又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忍痛的闷哼声。
这人似乎受了伤,正在给自已包扎伤口。
林清悦敛起眉,他握着匕首小心的往外踏出一步,问:“项诚?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