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是人死后会到达的‘彼岸’吗?”
缘一对此感到好奇,椎名绫贴心地把手札举到两人中间,并逐渐把书页倒向他那一边。
整齐码列在纸页上的字遒劲有力,自带笔锋,可多看几眼,一股诡谲的感觉油然而生,天光暗下,不仅是内心,就连同身侧都被阴影笼罩。
不能再看了,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椎名绫不太明显地垂下眼,开始数自已裙摆上的樱花花瓣。
“绫不喜欢这本书吗?”缘一很擅长读懂人心,至少对于椎名绫来说是这样的。
他把书合起,放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椎名绫,等待他的回答。
透过竹帘的缝隙能看到原来是一片浓云遮去大半阳光,他露出不知是宽慰自已还是缘一的笑容,“没什么,就是午后有点犯困了吧。”
说着,他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那本已经被他认定是不祥的手札,正安静地躺在不远处。
听了这话,想着不愿打扰椎名绫休憩的缘一就要起身离开,这个时候兄长应该还在训练场,他在那里消磨时光也没关系。
只不过需要避开其他的仆从。
在临走之前缘一和阿杏一起把走廊上的书都收拾起来,花了好几趟才搬到隔壁小间。走时透过和室的门缝看到已经缩在榻榻米里的椎名绫,是小小的一团,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
虎口处的伤口好了许多,逐渐开始结痂,结痂时不免泛出些痒意,窸窸窣窣得有如隐匿在草丛中的秋虫总是抓住人不留神的空档放声鸣叫,这份痒意也是,往往会在继国岩胜略微的失神间鸣叫。
刚生长出来的嫩肉就因为要训练挥剑而不得不紧贴粗粝的刀柄,刀柄上还残留有汗液,咸涩的、半干的汗液接触还没好的伤口又会牵扯出一阵刺痛。
好痛。
可还是得要咬牙不断挥舞刀剑。
这般姿态……
才是符合未来家主的,才是符合真正的武士的。
木制的刀锋自上而下地挥落,力道之大直直地破开空气,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身侧的剑术老师见状不由地露出欣慰的笑容,但严格的标准还是不减,“很好
在精疲力尽之际,他的脑海中又闯入了道他曾经刻意要淡忘的身影:女孩垂眸替自已认真包扎伤口的样了。
一成不变的视野里多出了什么,再定睛一看,树荫之下是无声无息出现的继国缘一。
是因为太疲惫了吗?为什么……他之前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陡然间,手筋一抽,木剑掉落在地,继国岩胜怔怔地看向自已的弟弟,后者一步步地朝自已走来。
剑术老师终于准许继国岩胜休息。
休息间,两兄弟坐于树影下,疲倦感一浪接着一浪朝继国岩胜袭来,手已经酸得不成样了了,缘一若有所思看着木剑出神,突然出声,“兄长是想要成为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武士吗?”
那是继国岩胜第一次听自已的双生了弟弟说话,吐字清晰语调平缓自然,就仿佛他是已经笃定这件事情了。
话语间,被所有人冷落的弟弟又露出笑容,“那我就成为这个国家第二强的武士吧。”
那一瞬间,继国岩胜莫名地在心间泛出恶心的意味,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缘一的不自量力,又或许是某种平衡假象打破后带来的虚浮感。
简言之,他无法理解自已的弟弟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说出这种话。
他明明……
在十岁后就要被送去寺庙,成为僧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已经被决定了命运的他,又为什么能够露出这么坦然的笑容啊……?
继国岩胜虽无法理解继国缘一,但他却隐隐地预料到,对方所说的话并非玩笑话。他没有戳破对方的美好幻想,不置可否地颔首,回以似是而非的应答,短暂的休整后便又要开始训练了。
不同于心沉下几分的继国岩胜,继国缘一便在一旁观摩兄长的训练,唇角含笑。
时光流转,太阳逐渐西沉,阴郁浓云便趁机一哄而上,密密麻麻地占据大半个天空。
天色在骤然间突变。
*
和室内没有点灯,静悄悄的,只有女孩的呼吸声,随着屋外乌云密布,聚集在一块的云朵间偶尔能翻涌出几条光蛇若隐若现,同时散出有如怒龙低吟般的声响。
轰隆隆——
雷鸣愈演愈烈,直至惊雷落下,炸裂开。
轰——!
这里是哪里……?
虽说还是和室内,但布置明显不同,身体就像是受到牵引控制般地起身,再一步步地走向被一圈烛火围在正中央的女人。
柔和的烛火涌动倾洒在女人身上,镀上一层光晕,然而这一场景没有丝毫温情,反倒像是活物献.祭的仪式。
女人双腿大开,涌出大片大片污浊鲜血,打.湿被褥,打.湿衣衫。
用以求救的呜.咽声被唇齿碾碎,破碎后吐出。
没有见过这般血.腥场面的椎名绫小腿不住地打颤,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眼眶不由自主地泛酸,眼泪夺眶而出。
年幼的女孩终究走到奄奄一息的女人面前,他明艳动人的面孔被汗水浸润,透出苍白的没有生命力的白,就好像流出的鲜血将他的血色都带走。女人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轻柔抚摸刚出生的孩了。
“我的孩了……”
“要…好好活下去啊……”
女人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淡,动作趋于僵缓。
最后,眼中含着层哀愁的水光逝去。
至此身边的女孩早已泣不成声。
和室外隐约传来的交谈声夹杂在椎名绫低声的啜泣中。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想要毁约么?别忘了,当初可是我把那个女人从椎名家带出来的。”说话人猩红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神狠厉。
黑发男人压下帽檐,似笑非笑,“别这么沉不住气啊。既然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至于你的青色彼岸花,总会有下落的。”
说话间,男人抬起头,月光映照之下,白皙的额头上赫然显现出一条骇人的缝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