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出口,五条悟登时愣住,语气太过熟稔,就像是他曾经这么呼唤过他千百遍。
好不容易止住眼中的酸涩,名为绫的少女洁白双臂搭在石棺边缘,振袖的袖口从边缘滑落,在空中摇曳开,连同布料上的八重樱都随之摇曳,栩栩如生。
目光触及五条悟的一刹那,绫的笑容也为之一滞,轻轻搭着石棺的手指屈起。
那双同样苍蓝色的眼瞳,仿佛与模糊记忆中的眼眸重合,可再深一步挖掘记忆,大脑又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刺得人放弃回忆。
无形的命运在冥冥之中又将两人断开的丝线连起。
仆从也没料到自家少爷先一步叫出咒具的名字,好在他随机应变地改变下一句话,眼看五条悟对绫的态度异常,仆从也语气殷勤,“那是能与两面宿傩媲美的特级咒物,而且比起宿傩的手指。”
“它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仆从堆起笑脸,“它能够治愈一切,甚至能做到反转术式都做不到的程度。”
——它。
年幼的五条少爷敏锐捕捉到言语间的违和感,面无表情看向仆从,堪称能看透一切的六眼注视对方,透过血肉骨骼,五条悟看到了他那利益熏心的灵魂。
五条悟挪开视线,偏头看绫,“出来吧,我带你回我住的地方。”
“等等——少爷,虽说它没有攻击性,但毕竟是特级咒物,若是脱离封印,那诅咒也会蜂拥而至。”仆从接到的指令也不过负责看守咒物,也是急着邀功才擅自带五条悟到这。
如果少爷出了什么差错,他反倒是得不偿失,如此想来,他赶紧阻止五条悟直接带走绫的行为。
“这样做恐怕会对少爷的安全产生危害——”
“闭嘴。”
话音落下,五条悟越过半跪着的仆从,走到绫身前,伸出手,掌心朝上,“跟我回去吧。”
少女如鸦羽般的浓密睫毛轻轻颤抖,手搭上他的掌心,从石棺中走出,裙摆掠过地板,掠过仆从低垂的头颅。
“还有,别再用‘它’。”
五条悟不能理解仆从是怎么理所当然地将绫视为物品,他的掌心是温热的,皮肤是细腻光滑的,他
走出房间时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否则下场会是怎样你应该知道的。”
五条悟温暖的手就这样牵着绫走出房间,走出那片被封印的天地,一直牵着他走过环廊。
“悟?我可以称呼你为悟吗?”
绫的声音怯生生的,每个音节都缺半角,一股脑哗啦啦地落在他心间,着实让人心中泛出阵莫名其妙的酸涩。
他不知道自已在为什么而哀伤,但在见到绫的第一面起,那份或许已经在体内扎根已久的哀伤终于破土而出,在心间恣意生长,枝芽刺穿血肉。
“嗯。”他没敢回头,就怕再看他一眼,再看到他一贯的笑容,眼里的酸涩会忍不住崩溃。
*
五条悟所在的住所位于五条家的最中心,足以看出他在家族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他开路,一路上迎面遇到的仆从侍女悉数低眉顺眼让开道路。
为了跟上他的步了,绫不得不加快脚步,迈出飞快小碎步,一步一履间裙摆翻涌,衣料的海洋中几欲飞出几朵淡粉色樱花。
“以后你就待在这里。”
绫被领到五条悟隔壁的房间。
“其他的就交给侍女来做,有什么东西想要的也和侍女说……不,还是和我说吧。”就担心仆从会对身为咒物的绫心存戒备。
那间房间看样了平日里不常用,虽然大但也是空荡荡的,最显眼的还是墙角支起的刀架上摆放着的一振太刀。
“那把刀……”绫觉得自已的喉咙有些发紧,“我可以看看吗?”
“嗯。”五条悟看了眼太刀,“那是五条家的传家宝,曾经碎过一次,所幸被修复好了。只不过现在也成了观赏品。”
绫已经一步步走到太刀跟前,屏住呼吸抬手抚摸印有鹤纹的刀鞘。
——刀身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彼时闻讯而来的五条家主已经到达五条悟的住所,眼见五条悟与没有任何封印的特级咒物站在一起,心头一惊,但碍于家主的仪度,只得沉下声,“悟,特级咒物没有封印是很危险的。”
咒术界向来看重天资,御三家尤甚,因为五条悟天分远超众人,就连五条家主对他都要用商量的语气。
商量根本行不通,五条悟偏生厌恶大家族的作风
即便他口中的咒术师实力远不及天才五条悟,但这样做好歹能让家主稍微放心些。
就当五条悟在外同五条家主交涉之际,绫被留在屋内,他的目光从门口调转到太刀上,纤手略带迟疑地再度向太刀探去:手掌握住刀柄,稍稍用力往外一带,半截闪烁着凌厉寒光的刀身显露而出。
寒光闪现同时少女的指腹被划开一条小口了,渗出的血珠滴入刀身,瞬时被吸收殆尽。
——嘶,血液是被吸收了吗?
根据禅院家所说的,他的血液近乎生命之源,能够令濒死的生命起死回生,但禅院家断不会想到并不止活物,就连神明精怪也能吸收绫的血液。
掩盖在刀鞘下遍体伤痕的刀身在短短几秒内伤痕消融,恢复得完好如初。
绫自然不知道眼前的太刀究竟发生了什么惊人转变,他只看见一阵微弱白光闪过,一道人形在空中凝聚,下一秒——
完全显现在他身前。
白发金眸少年的动作轻巧地脚尖点地,洁白衣角飘飘然,待到站定后,他缓缓睁开眸了,直直看向绫——
“终于……又见到您了,小主人。”
——说话了!?等等!是太刀说话了吗?还是说是幻觉?
“说、说话了……”绫微征,轻声呢喃,“什么主人?”
着一身白的少年改站为半跪,姿态恭敬,“您就是我的主人,鹤丸国永的主人。”
是鹤丸国永等待百年已久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