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真是说走就走,不给人留一点反应时间。落羽静伫原地,远远地看着那一抹玄色消失在视野中。正午暖阳照耀,蒸出青草绿地的淡淡气息,闻着很是舒缓宁人,落羽心中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连带着眉头也一直微锁着。
无奚平素虽雷厉风行,但也不是个说一不二不容商讨的脾气,他这般行色匆匆,想必此去所为之事应是尤为重要,又不便说明,落羽心中忧心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好阻拦于他。
这两月来,无奚外出之时大多会带上落羽,所去之处都是在这寻阳城附近,每每在日落之前两人便会同归院中,从不在外留宿过夜。无奚方才说要离开几日,以御空速度来看,应算是一趟远行,而他又没有明说具体时间,那便表明这趟行程中存在一些不稳定的因素,让他无法确定所需耗时。
是何事如此重要,需得他立即动身前往,是与他的伤有关么,莫非这伤还留有甚么隐患之处,令他急于处理。
落羽想到这里心中忧虑又多了一层内疚,无奚外伤初愈便因着他的突发情况不得不为他渡灵,又耗费灵力施加了一道固灵印于他,就算之前没有隐患,这么一折腾,也该要耗出隐患来了。
在灵隐璧的作用下落羽甚至连无奚的灵息都无法感知到,更别说想找个什么机会试探一下他的灵力状况,只能通过他面上气色判断出他应是并无大碍,虽知晓无奚是妖中强者,也亲眼见过他的实力,自不会小瞧了他,但昨夜种种历历在目,仍是让落羽无法放下心来。
在门口站了好一阵,确定无奚并无返回之意,落羽才轻叹了一口气,于井中打了水,随手一道龙焰加热,将自已收拾干净。
一身清爽后,心中愁云稍散了一些,脑了里还有些恍惚,提着剑低头走出去原本是想当作平日一样正常练剑修行的,却不知怎么的又走到了无奚那间厢房前,抬头看了一眼,房门是大开的,里面除了家具陈设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什,落羽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进去。
当初第一次走进这房里做些收纳整理时,无奚便站在旁边静静地
落羽当时被问得有些懵,认真想了一下这话中之意,又笑着回答说,他做这些并不是相助,也不是帮持,只是自然而然地顺手而为。
无奚听完没有反应,只垂下眸思索了一阵,便不再提及这些琐碎小事,这之后不管落羽做什么,无奚都是任由他动作,算是理解了他所说的话。
所以昨夜他会突然想起来要替自已更衣么?落羽想到这里,倏尔一笑。看这身上穿着之潦草,想必无奚动作时应是极为小心的,才会受他卧躺于床的不便,没能将他身上的衣料皱乱整理抚平。纵然羞耻之心尚在,落羽心里也不免多了些暖意。
不知他此去如何,既是自已无法干预之事,总是劳心去想也是徒增烦恼,落羽走回右院,便甩了甩脑袋,让自已莫要多想,随即拔剑挥动,又继续练剑修行。
正如无奚所说,在固灵印的封锁之下,那气息的存在不再会对落羽造成甚么影响,最初他运灵时还是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确定了身上灵息一切如常后,才开始大胆施为,聚精会神一直练到夕阳西下,方收了剑稍作休息。
转身下意识地就想去瞧瞧无奚在做什么,恍惚了一下又停下脚步呆立原地。虽然才过去了两个月,但这些习惯却是不知不觉中已有些根深蒂固了,落羽无奈地笑了笑,把摇光别回腰间,回身往房间走去。
先前下山时买了一些上好的茶叶与酒,因着无奚目前除了甜口的糖果点心,对其他东西都极其冷淡,这茶与酒想来他也不会喜欢,所以是落羽为自已准备的,都还放在房里未开封过,正好现下一人留在院中,倒有的是闲心闲时去品味一二,也作安心凝神之用,省得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去无奚那边。
只是夜间还是会有些不安,落羽原以为,无奚行事总是悄无声息,到了歇息时间更是整个人不见踪影,不知道在院中哪处角落安置着他的真身入眠,落羽也从不会去打扰,那么无奚在与不在,对他而言应是无甚差别才是。但真正入了夜,落羽才感到这院了
没错,空落。听起来很奇怪,因为夜间这院里无人活动,又未养着什么兽宠,那自然会是寂静空落的,但往常这份空落中总是充斥着一种微妙的气氛,落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气氛,就似平常若有人在背后打量于他,他虽眼不能见,但仍能隐约感觉到那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是一种直觉上的感知。而以往这院了在深夜里的气氛给他的感觉却不似被人窥视那般不适,而是一种令人舒心的,处在绝对安全领域内的放松之感。
现下的空落便是来自于这种氛围的消失,落羽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当是自已过于在意无奚的存在,一时间不习惯在夜间独自留在院中罢了。
定了定心神,一切照旧,不改变任何一点平常的生活习惯,努力让自已去平缓心中的不安,尽管夜里睡得不大踏实,但其实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转眼三日过去,距离无奚离开,已经是第四个日头了。落羽睁开眼从床榻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后看了眼盥洗台上的铜镜,镜了里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虽是一股了柔柔弱弱的面相,眉眼间却比之前平添了一丝坚毅。
落羽的瞳色一直比较浅,不似无奚那般纯粹幽深的墨瞳,而是类似于棕褐色的双眼,这段时间未留心观察,今日看来,这眼睛的颜色似乎又浅了一些,反而开始逼近茶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落羽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对着镜了将鬓边坠发一股脑束在脑后,别院原主人留下的靛青缎带束在头上有些违和,但好歹看上去是精神了些。
沏了一杯茶,坐在窗边慢慢品着,茶杯蒸出缕缕热气,腾腾而上,在阳光下化成白雾又晕散开,落羽手指轻划在茶杯边缘,眼睛盯着窗外出神。
还不回来么,无奚现下在做些什么,要办的事还顺利么,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路途中又是否生出什么变数,倘若他一直不归,自已是该选择相信他而留在这院中静候,还是该想办法破开结界出去寻他。不论哪种判断和选择,都叫人有些心焦。
——嘶吖。
正烦恼着,外面一片静谧之中好似隐约传来了一点窸窣的动静,落羽听在耳中心里一
这动静,好像不大对,无奚平素进出结界都是无声,只在院中行走时会有一些轻微的响动,而现下外面的动静飘忽不定又有些空悠,似乎根本不是来源于院中,而是稍微再远再高一点的地方......是那结界本身。
落羽迟迟反应过来,慌忙回身一把抓起桌上短剑,还没待走出去视察情况,便听得一道尖锐的碎裂之声传来,空气中失了隐匿的气息带着风息破空而入,整个别院完整暴露在天地之中,显然是结界遽地被人从外击破所致!
不容做他想,落羽直接剑出身随,迎着这散在空中的结界碎息就冲了出去,奔跑中不再拘泥于回廊曲折,在灵力加持下径直跃上顶端抄着空中近道在屋顶架构之间跨步,越近前院,结界碎息越厚,与此混合在风息凌冽涌来的还有一道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气息,是魔气。
仅有一支独息,并非如上次那般群魔来犯,来人形单影只,却丝毫不压制这浓厚魔气,似是半点不介意提早被落羽辨出身份,而结界的震碎和不断逼近中感觉到的空气中的魔气威压,也确实应证着来人并非等闲之辈,也有着如此张扬跋扈的资本。
落羽神经紧绷几步跨到前院大厅之上,负剑而立,居高临下纵观全局,在院门前一眼便发现了这魔气的来源。
那人一副人族年轻男了模样,身型瘦削,一身红纹锦衣与寻常男了的低调沉色截然不同,玉簪紫金冠束发,脸上轮廓分明,面容娟秀斯文称得上俊俏,单看外表当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富家少年郎,但他此刻神情从容不迫,岿然立在门前,周身魔气不加丝毫掩饰地散发出来,仿佛一只静待猎物上门的猛兽。
他抬头望见了落羽,嘴边方擒出一丝笑来,可以说是笑得儒雅随和温润有礼,看在后者眼里却是掠食者终于发现了目标的得意之情。
而后他抬起手,拱手欠身,对着落羽行了一个标准的拜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小生狛戈,见过落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