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愔走后,青霓仍拘谨的站着,头微微低下。
盛筠寒凝视着她,过了一会才淡淡道:“你先坐下吧,不必拘谨。”
青霓听言,坐在一旁,主动问道:“王爷怎么会突然来原城呢?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一来是见你;二来是劝说张愔。”盛筠寒出人意料的坦诚道。其实,两件事都与她有关。
那时青霓没有半点解释,当着他的面绝尘而去……她自知不可逃避,理应正式给盛筠寒一个解释。本来不知从何说起,既听盛筠寒主动提到这里,她便鼓起勇气说了出来。“王爷,青霓的心思想必王爷都清楚。我感激王爷对我种种的好,想来是我福薄,与王爷相识较晚,没有缘分。”
“我想要你一句真心话。”盛筠寒并不想听到那些客套话,他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和同情,他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青霓不解,抬起头看他。
盛筠寒亦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慢起身,坐到她身边,真诚相问:“当初你答应嫁给我,是真心的吗?”
青霓没想到盛筠寒要问的是这句话,点头感慨道:“是真心的。当时我已下定决心嫁给你,只是你因为别的要紧事进宫了,婚礼延误……”
“要紧事?”盛筠寒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慢悠悠的说:“是啊,是要紧事,若不是被要紧事耽搁了,我们早已成亲!哪会……”
“这也是命数使然……”青霓试图开解他。
“那你知道这‘要紧事’是什么吗?”盛筠寒打断她的话,不甘的问道。
青霓摇头。
“在那个时候,还有什么事能让我中止婚礼跑进宫解决的?”盛筠寒的语调不自觉的拔高了一些,略显激动,很快又平复下来,继续说:“因为你。因为你的安危。兰域大军压境,父皇命我杀了你。”
青霓惶恐的睁大眼睛,吃惊的问道:“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呢?既然是皇上的命令,你现在违背了,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
“有你这句话,我做再多都是值得的!”盛筠寒的眼神充满了深情,青霓不由得别开眼,摇头道:“王爷,青霓不值得!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和张愔少那么多麻烦,那一死又有何惧!”
盛筠寒失落的转过脸,淡淡的说:“我了解你的性子,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本想把事情都解决好以后再告诉你。没想到……”
青霓站起身,走到盛筠寒面前,再次行礼,真诚的道谢:“感谢王爷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无以为报。余生我会时时告诉自己,是王爷成了我的幸福。”
“我找人顶替你,千方百计去掉你公主的身份,并不是想成你和张愔。”盛筠寒也站起身来,语气里的怨责混杂着怒气与不甘,向来充满自信和傲气的他此刻笼罩在失意中,淡淡的哀伤蔓延开。
青霓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尽管心里诸多不忍,可她知道对盛筠寒最好的方式就是绝不给半点念想。她狠下心道:“王爷,我……对不起,但我知道王爷会成我们的。”
盛筠寒没有回话。
两人彼此沉默,一瞬间好像天地万物都静止不动了。
最后是盛筠寒打破沉默。他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我肯定王爷会成我们是因为王爷有宽大的胸襟,而且王爷志在天下,儿女私情不过是锦上添花。其实,我对王爷来说,并不重要!”青霓回答的无比认真且诚恳。
盛筠寒默默牵起苦笑,忍不住在心里发问,不重要吗?真的不重要吗?那为何我会做那么多?那为何我现在如此难过?
这是她第二次从他身边逃开了。在他以为就要得到她的时候,她悄无声息的走了……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呢?
他冷静后轻轻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想请你帮个忙。”这时候他的语调平缓了许多。
青霓想到他一直以来的照顾,果断点头,义不容辞的说:“王爷请说,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做。”
“你能做到,也只有你能做到。”盛筠寒慢悠悠的背过身,用惋惜的口吻说道,“你知道张愔辞官的事吗?”
青霓之前听张愔说起过,知道他有辞官的心思,但没有正式谈论,所以还是有些惊讶,“他真的辞官了!”
盛筠寒真诚的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行军练兵的才能举世无双,对抗兰域我就指着他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劝他留下!”
青霓听明白了,答应会尽力劝说。不仅是为了盛筠寒,更为了张愔他自己,她知道张愔心里是不会放弃保家卫国的责任的,家国刻在他的骨子里。
两人又就其他无关紧要的事闲谈了一会,对青霓而言不过是缓解尴尬,等待张愔回来。张愔走在家仆的前面,亲自端了一壶上好的酒。不一会,家仆规规矩矩的摆放好小菜酒退出去,三人归坐。
张愔率先举杯,充满豪气的说:“今日有幸让王爷到家里来坐一坐,我这杯敬王爷!”
盛筠寒似笑非笑,“你我之间还需说这样的话吗?”语气显得格外亲切。
“记得上一次我和你同桌用膳还是前年十月间在上京西街清客阁……”盛筠寒回忆中带一点感慨,“那一次谈话让我印象深刻,我满心欢喜,找到一位同道中人。”
张愔若有所思,不禁感慨道:“张愔一直都很感激王爷的赏识。”
两人不知不觉又谈到大盛、朝廷等事,青霓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陪坐。盛筠寒说的那句话也勾起了她第一次去上京的回忆。她回想日子,自己好像那个时候也在上京,应该是在布庄做女工。
世事真的变化无常,谁能想到一个千金小姐会流落青楼又辗转到他乡做女工,而后还成了大盛公主,现在褪去公主身份又以妾的身份住在这里……她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感慨自己的过去。她只希望自己戏剧般的人生演到这里就好,余生是安稳、幸福的。
不知过了多久,青霓转过头看向远处,月亮挂在树梢头,阶前树影重重,微风送爽,一声一声的蝉叫传进耳朵。
忽然,盛筠寒尽兴道:“本王该走了!”
“如果王爷不嫌弃,今晚大可住下。”张愔诚心说道。
盛筠寒摇手拒绝,淡淡的笑说:“我该走了,只是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的脸对着张愔,可目光却直逼青霓。
青霓微微低头,没有任何反应。
张愔沉默。
过了片刻,盛筠寒利落的起身离开,张愔和青霓立即随行相送,直到大门口。
盛筠寒一直是大步流星,在门前在突然停下,回过头深深的看了眼青霓,目光复杂深沉。对上这样的目光,青霓愧疚的心又多了些不忍,她忍不住喊了声“永嵩王爷”,这一次他毫不掩饰毫无避忌的看着她,认真又期待的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谢谢您!”青霓侧身行礼,满腔的不忍、愧疚和感激化在这三个字中。
“不必!”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转身离去。
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青霓心酸不已,自然而然的靠在张愔怀里,小声说道:“我辜负他了。”
张愔搂着她的肩,用力的搂着,“青霓,谢谢你选择了我!”
两个人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却见一位姑娘出现在面前,吓了青霓一跳,不过很快惊吓变成了惊喜,“小瓶!”青霓惊讶的喊道。
“姑娘,舒姑娘!”小瓶激动的热泪盈眶,立即跪下说道:“是我,是小瓶!”
青霓立即扶起她,欣喜的问:“你怎么来了?”
“是王爷特许我跟来的,我一直侯在外面。刚才王爷跟我说,我可以留下了,只要姑娘肯让我跟着您!”小瓶激动的语无伦次。
“当然了,有你继续作伴我求之不得!”青霓开心的回应,接着又介绍张愔,“这位是张公子,我现在住在他府上,你跟我一起吧。”
小瓶立即向张愔请安。
张愔忙说:“不必,我还要感谢你之前照顾青霓呢。”
小瓶看着他,勉强牵起微笑,淡淡的说:“应该的,张公子不必客气。”
青霓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沉浸浸的黑暗中哪里还有盛筠寒的身影,她感慨万千,在心里对盛筠寒说谢谢。
这一晚,青霓安顿好了小瓶,又和张愔在院子里谈话。她将盛筠寒的意思转达给张愔。
张愔拧眉叹道:“永嵩王爷已与我说过了。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可经此一战我如何面对那帮将士,如何服众?”
“是我的错,让你陷入两难之境。可是若因为这个你就辞官不管不顾,将来原城若被沦陷,或者大盛陷于危难,你又将如何?纵使武将大有人在,国之兴亡不在你一人身上,殊不知匹夫有责,何况于你?我不愿你因小失大。”青霓认真说道。
张愔听了,正中他的心事。思量了一会,他犹豫的问道:“你为什么劝我?是因为永嵩王爷吗?”
青霓一滞,不满的侧过身,“都这个时候了!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握紧她的手,柔声说:“我只是有一点点吃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