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张愔、青霓、梁文堇坐在院里有说有笑。慕伊几乎是跑到院里的,然后才慢慢走近。青霓侧过头,笑道:“我们慕伊回来了,我就说今儿会回来得早一些吧。”
青霓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得意还有一丝深意,看见慕伊假装淡定的样子又忍不住在心里念了声:傻丫头!
张愔笑道:“是,你说得对!”随即转头吩咐家仆,“可以传菜了!”
梁文堇一直看着慕伊,却又什么都不说,直到慕伊走到跟前才说:“在仁善堂学习累不累?”
慕伊牵起一抹笑:“不累!”
张愔起身,“走吧,我们去饭厅坐着,一会边吃边聊。”
四人移步到饭桌边依次坐下,待丫头们传完菜离开之后才说起誊抄《喜闻闲言》一事。
“你买的纸都放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慕伊看着梁文堇问。
梁文堇笑道:“为掩人耳目,我把它们混在我的衣物中用五个箱子装着的,就跟码头拉货物的一样。”
青霓惊讶道:“五个箱子装?你一共买了多少啊?会不会数量太大惹人注意?”
梁文堇解释说:“共计上万张纸,分别从二十个城镇买来的……”
慕伊听到这忍不住打断,她疑惑问道:“你哪有那个时间去二十个地方?”
“我找了十几个小厮,分别派遣他们去大盛各个方位的城镇买纸张,每个小厮负责购买五百张纸,只代劳他们跑腿。我想,这并无可疑之处。”梁文堇见大家都认可的点头,继续说道,“我算了账的,青霓写的《喜闻闲言》一共二十页,一万张纸也才写出五百本,一个地方至少要发五十本吧,这样也就才发十个地方。”
张愔无奈的说:“主要是我们一共就只有四双手,五百本虽不多,却也要我们花不少时间了。何况我和慕伊还要处理别的事。”
慕伊想了想,下了决定:“我这段时间就不去仁善堂了吧。”
“你要和江老先生告假,除非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江老先生决不允许你再回去,就算是我去求情。他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所以他的弟子虽多,得他真传的却没有几个,因为没几个坚持下来,就连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一样。”张愔劝了下。
慕伊听了又有些犹豫,学医真的是她真心喜欢做的事情。
“你还是继续学吧,等你回来晚间无事便抄写。我们也不赶进度,最多就是《喜闻闲言》迟些日子问世。”梁文堇见到慕伊的神情,便出这个主意。
青霓笑着说:“就这么定了!有事的人尽管忙自己的事,我是最闲暇的,一日抄写三本应该没问题。”
张愔却道:“都说不急了,你给自己定下‘一日三本’的目标作甚?手是不会累的吗?”
“是啊,姐姐,你就会为难自己。”慕伊也跟着心疼。
青霓不禁笑了,妥协道:“好好好,听你们的,我慢慢写,每日不拘写多少。”
“看样子,当由我每日抄写三本。”梁文堇忽然说道,像受到极大的委屈。
慕伊等疑惑的看着他,静默了一会,四个人都笑了,畅怀大笑。
虽则这么说,每个人却是毫不松懈,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慕伊照常去仁善堂学医,晚间回来用过晚膳就开始抄写,有时到了亥时三刻都不去睡。,还是在青霓的再三催促下才上榻的。
青霓素来醒得早,等慕伊离开房门她便披衣汲鞋坐在书桌前开始誊写,写累了便去前院陪晓柔说说话,一日也能抄出两本或三本。
梁文堇无事,索性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抄写,每日也能抄写三本。
张愔则太忙了,等处理完一切的公事、私事,剩下的时间最多抄写十页。
这一日,青霓刚抄写完一本,瞬觉手臂酸疼,手指也有些伸不开。她放下笔揉了揉手,便往前院走去。走至正房,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唯有鸟叫声萦耳。丫头小声说:“姑娘,少夫人正在歇午觉。”青霓点点头,知道此刻不便打扰,于是又走到东厢房,梁文堇所在处。
听到敲门声,梁文堇也不放下笔,只喊道:“请进!”略抬眼看了一下,微笑道:“我就猜到是你。”
青霓笑着走进,“你也太用功了,连开门的时间都省下来,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梁文堇立即停下笔,哈哈大笑道:“你看,一听你这么说我立即就停笔了。”
说话间,青霓已走至桌案前,就势拿起梁文堇写的看起来,赞赏道:“嗯!写得不错!非常工整!”
梁文堇自嘲道:“也只有工整了,我不像你和张愔,写字毫无笔锋。为了工整些,又要和平时写的不一样,我写得可慢可费劲了。终究也只能这样了,想再好点也是不能了。”
“你现在说话也太自谦了,和初认识你时完不一样。”青霓忽然认真说起来。
“转眼间我们相识都快两年了,怎么能不发生变化呢?”梁文堇发出一声感慨,顿沉默了一下又说道,“近二年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太多了,虽短短两年却觉得历经半生。”
青霓盯着梁文堇,发现他眼底藏着的沧桑,忽觉得有些难过。从认识梁文堇起,他就一直在帮她和慕伊,可谓是推心置腹,两肋插刀,可她们却没有真正的关心过他,竟不知他口中的‘半生’到底有些什么。
她犹豫了下方问道:“梁文堇,你可还记得我们在上京允闵王府有过的一次谈话?当时我被迫嫁往兰域,你对我说我们说不定会在兰域相见;你还说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以为的家不是家……”
梁文堇沉默不语,缓步走至窗前。
“你不想说没关系,我只是想你知道,若你想说的话,我很乐意倾听。我、张愔、慕伊都是关心你的。”青霓真心说道。
梁文堇转过身,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嗯,我知道!”复又低落的垂下头,走到案几旁倒两杯水,端给青霓一杯。
青霓知道他的心思,接过水杯便说:“你为了慕伊背井离乡,离开上京数月了吧,你能放下你爹和你姐姐不管吗?”
梁文堇淡淡的说:“他们并不需要我,有我没我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
“慕伊需要你?”青霓温柔浅笑。
梁文堇不答,只说:“等《喜闻闲言》誊抄完,我和你们一同派发出去后我就回家了。”
“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青霓有些失望,直言道,“那你能放下慕伊吗?你走了,她怎么办?”
“本就是我死乞白赖的跟着她的,我走了刚好遂她的愿。”梁文堇淡定的说出口,心里却明显感到痛。在上京时慕伊就明确拒绝过他,后来也是他跟着慕伊来到原城,这些天他和慕伊几乎没有见面……他愈发感到很多事都是天意,当初错过慕伊就永远错过了,不管王思轩在或不在,他都错过慕伊了。
“只要她好便好,她和你在一起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样我也该回家做我的事了。”梁文堇在心里忖度了一番,终于下了决定。
“你怎么会这么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得清楚,慕伊对你有情,只是她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对不起王思轩,她过不了自己那关。你要是离开了,慕伊会很伤心的,仅仅有我她不会感到幸福。”青霓劝解道。
梁文堇并不相信,反倒说:“你别安慰我了,她怎么对我的我心里清楚。”
青霓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欸,你们真是……算了,我也不管你们!我只多说一句,你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门不闷吗?一会申时三刻去街上走走吧。”
梁文堇诧异的看着青霓。
青霓摇头道:“叫你去你就去,一会我让小瓶提醒你。”
青霓第一次感受到痴男怨女的可悲可叹又可歌可喜,转念一想,曾经的自己落在旁人眼中也是如此,不禁笑了起来。她慢悠悠的走至晓柔处,晓柔歇过中觉正在修剪花草,于是和晓柔聊了几句才回房。
梁文堇在小瓶的提醒下走出房门,溜达到街上,信步走至仁善堂。他在门外踌躇,半天不进去。
慕伊近几日累着了,在默记药材的时候竟睡着了,随意的歪在椅子上。
甘松见铺内无人,便拿着自己早晨出去采药时戴的披风盖在慕伊身上。慕伊没有睡踏实,稍一惊动便醒了,她猛然一动,披风掉在地上。
慕伊和甘松便都弯下腰去捡,不注意两个人的头碰到了一起。“哎哟!”慕伊喊了一声。甘松立即扶起她,问道:“你没事吧?”
慕伊揉了揉头,又蹲下去将披风捡起递给甘松,笑着说:“谢谢师兄!”
甘松注视着她,半晌方说:“你头还疼吗?”
“一点都不疼!”慕伊云淡风轻的说。
“哎呀,哥哥好温柔啊!”从后门传进一把带笑的女声。这是甘松、甘草的妹妹百合在说话。慕伊已经见过她,是一个长相清秀甜美,性格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却十分老道。
甘松见到百合,厉声道:“别乱说话,回房去!”
“好凶啊!”百合跑向慕伊,撒娇道:“慕伊姐姐,你可要帮我!”
慕伊“呵呵”一笑,回身收拾书。
这一幕偏巧被走进铺中的梁文堇看到,心中五味杂陈,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