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开春以来,从迎春花开到桃花杏花梨花都开遍,整个春天,星儿都在跟太后娘娘学习插花练习插花,间或琴棋书画。太后乐在其中,星儿虽然很开心学习这些,但是宫里的生活对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枯燥的。幸好,今年春天皇宫选秀女,自那一日星儿巧心在御花园撞见秀女们,星儿时常牵肠挂肚,总是吵着巧心得空带她去看秀女们。
秀女,这两个字对星儿来说,是美丽的,是神秘的,是好奇的,是才艺面面俱到的,她和巧心偷看了几回秀女们在御花园学习宫廷礼仪,闲暇时,御花园俨然成了秀女们展示才艺的舞台,琴棋书画都是最基础的,舞蹈、戏曲、手彩戏法样样新奇,让星儿大开眼界。
这一日,星儿趁着太后午睡时间,又偷偷的独自跑去看秀女们了,无奈,秀女们好像也去午睡了。星儿扫兴的回了疏庆宫。正穿过正殿往里走,一个声音吓她一跳。
“昨天教你的字回去可又温习了?”是太后的声音。
星儿激灵一下,立刻转身,跪在了地上。
“回禀太后娘娘,星儿昨天回去就已抄写了两遍,一遍用楷书一遍用隶书,今天一早都放在您的书案上,等您过目呢。”
“大中午的,不睡觉做什么去了?”
星儿偷偷抬头,太后单手托腮,侧躺在贵妃榻上,只穿了件里衣,身边并没有桂纯嬷嬷伺候。星儿立刻起身跑去了太后的寝殿,拖了一件大披风出来,盖在太后身上。
太后一惊,睁眼看是这小丫头在给自己盖被子,心里高兴但也不高兴。
“大胆!谁让你平身了?”
星儿赶紧跪倒在太后塌前,低下头。太后见说了话,半天没有动静,终于睁开了眼,一睁眼就看星儿垂着头跪在自己面前。本想呵斥几句,看她那小可怜劲儿的,噗嗤!太后不怒反笑了,太后越发的,觉得星儿好像是自己的亲孙女一样,但太后也时刻提醒自己,这孩子是有心人放在自己身边的一枚棋子,只是这枚棋子还没有到发挥作用的时候而已。
“去,把你的字拿来我看。”
于是星儿快速的从书案将她的两幅字取了来,交给太后看。
太后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遍。
“好,很好。有长进,孺子可教。学习,就是要勤勉,你现在还小,多认识些字,将来大有用处。”太后夸赞。“哪天得空,带你去宁馨台走走,看看皇子们每天是如何学习的,跟他们比,你可是轻松太多了。”
“太后娘娘,星儿是个小女子,怎么能跟皇子们比?皇子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
“哈哈!你这小人儿,这话哪儿学的?”太后复又闭上了眼睛。
“是前几天皇上来看您,星儿听皇上说的。”
“小鬼头。也不要小看小女子,如果这后宫,没有一个得力的女子把持,早就乱套了。每个家庭也都如此,男人在外面赚钱,女人持家相夫教子,给男人们洗衣做饭,打理家庭,只有家里的事安排好,男人们才更好在外打拼。知道了?”
太后的一席话,让星儿想起了自己的如玉母亲和清灈娘亲,貌似确实是太后说的那样子,爹爹当官,两位母亲照顾她和哥哥弟弟们,如玉母亲管着家里的财政,清灈母亲负责他和哥哥弟弟的功课技艺。
“那太后娘娘,会记账是不是就算女子会持家呀?”
“当然算啊,如果一个大家庭没有个算计,这个家如何维持下去呢?必得一位贤惠的女子操持打理。各种开销支出都需要精心打理,才能当好家,让这个家持续的运转下去,如果一名女子连最基本的持家之能都没有,那就是不称职主母,也或是闺阁中没有教育好。如果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啊?这么严重啊?”星儿好奇宝宝体质又上线了。
“这是闺阁里必须要学得的。不过,你个小鬼头会知道记账的事儿?”
“因为星儿会记账本啊。”
太后睁眼看看她,笑笑,然后坐起身。这显然勾起了她的兴趣。
“哀家不信。”
“太后,星儿没有说谎,不信,您考考星儿。”
“来人。”
当值的秀心走了进来,福了一福。
“奴婢在。”
“去取一个空白的账册来。放到书案上。”
“是。”
秀心下去,不一会儿去了一本账册,放到了太后的书案上。然后又给太后取了件外衣,服侍太后穿上。
太后领星儿走到桌案前,然星儿坐下,自己亲自出题,让星儿录入。大概半个时辰,星儿就已把账目清楚的记录下来了,且收支分类皆对,另外还有一些未决之帐,被归类到挂起来的条目里,这简直惊到了太后,太后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发现了宝贝,这个小孩子果然将来能有大用。
太后正开心,只听殿外脚步声,太后忙用帕子将星儿的账本敷住,看向了大门。只见太子领着贴身太监迈步进来。
太后一见太子,立刻笑逐颜开,迎上前两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太子行礼。
“快快免礼。”太后忙扶他。
“星儿给太子殿下请安。”星儿双手交叠一侧福了福。
“这位妹妹也在,免礼免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太后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星儿。太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居然对这个不足六岁的小丫头子青眼?太后心想。还是自己多虑了?
“什么妹妹,如今你也大了,就该有太子的样子了。怎能随便称呼?!”太后脸色微沉。
太子见太后如是,立刻收敛,也知自己略有失态,忙搀扶太后向堂屋走去。
“上次跟皇祖母的这位伴读女官和鸣,相当投机,故此胡乱叫了一句,孙儿知道错了,不该乱了规矩。”
“这还差不多,她虽不是宫娥女婢,但到底也是个女官,规矩不能乱。”太后怪罪。
“来啊!”
“奴婢在,请太后吩咐。”秀心进的门来。
“去,沏一杯瓜片来,给太子醒醒脑。”
“是。”秀心下去沏茶了。
“皇祖母,孙儿知道错了,何必叫沏这个茶责怪孙儿……”太子撒娇。
“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了规矩。”太后假装严厉。
太子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于前。
“孙儿保证再不了,请皇祖母息怒。”
太后看着她,片刻后反而笑了。
“快起来吧,饶了你这回!下次可不敢了啊,这被人看了,成何体统,你是皇家之人,哥哥妹妹的怎能乱认。”
“孙儿谨记了。”
“星儿,你去把书案上的东西收拾下,把前几日教你画的画再画一幅来。”
“星儿遵命。”
星儿领了太后的懿旨,往书案去。太子回头看着她,一直目送她到书案,满脸微笑,那样的笑,是满含着宠溺的笑。这一切都看在了太后眼里。也引起了太后的不适。
“今儿个怎么得空来看哀家啊,课业不忙了?”
太子,这才收回心神。
“回皇祖母,近几日,父皇让孙儿在乾刚殿一同听政,早起的课业已经停了,午后,还要去鸿胪阁,听十四家博士论政。今儿是孙儿母亲生辰,孙儿一早去了西山的香月庵,见了妙滢师傅。回宫,见去鸿胪阁的时间还早,就想着给皇祖母请安了。”
太后听他说完,突然谈了口气,久久不语。星儿伏案画画,突然屋里一片寂静,偷偷的看了看太后和太子。
“她可安好?”太后略带哭腔的开口。
“上次过年时去见,已经染了风寒,今日去见,像是还没好,看着又轻减了一些。”
“三宝。”
不一会儿三宝太监一溜小跑进来大殿。
“三宝在!”
“去太医院,请了高太医快马去西山香月庵给妙滢师傅瞧瞧,回来需要抓什么药,就从妙滢的份例银子里扣。贵重的算在哀家头上。”
“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三宝太监又折了回来。
“去,把前几日贤贵妃晋的花胶一并拿了去,告诉妙滢师傅,这个不是燕窝阿胶,是花朵树脂,不影响她修行。你也跟了去,回来吧妙滢师傅的病情告诉哀家,不得疏漏!”太后既忧心,有心疼,皱着眉头吩咐了这些。
“是,奴才这就取了,一并去了。”
“真是不省心,脾气太倔。”太后似自言自语,又似跟太子说。大殿里又寂静了。
“皇祖母,且放宽心,孙儿自当努力,早日为父皇分忧。”太子安慰太后。
“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哀家宽心多了,还好你有你母亲母族的扶持,否则就苦了你了。”太后忧心忡忡有宠爱的看着太子。
“孙儿,如今你已经十三岁,不小了,有些话,皇祖母也能跟你说了,”太后顿了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孙儿知道。”
“你的名分早定,但是也不代表将来大宝就是你的,你仍须时时刻刻鞭策自己勉励自己,将来千斤重担要压在你身上,你必得是个强者才扛得住。”
“是,皇祖母,父皇是孙儿的榜样。”
“你父皇做太子时就已经杀伐决断,从不儿女情长心慈手软,这一点,哀家的孙儿一定要跟你的父皇学习,莫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妇人之仁那。”
“是。”
“还有,你名分早定,但并不代表无人觊觎,这你要有分寸。还有,对你的弟弟们也要多帮助扶持,最好都能成为你将来的左膀右臂。而不是相反……”太后对这个嫡长孙真的是语重心长。
“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太子单膝跪地,“不过,皇祖母鸿胪阁的时间快到了,孙儿要提早赶去了,等大儒们,尊师重道,是父皇时常教导儿臣的。”
“你父皇教导的是,快去吧。”太后将目光转向太子的随侍太监,“小安子。”
“奴才在。”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是乍暖还寒,早晚多给主子添件衣服,别皮紧!”
“奴才遵命。请太后娘娘放心。早晚奴才都给太子殿下背着披风。”
太后点点头,又看看太子,示意他去吧。太子起身,转身要离开,忽抬头,太子又定住了,见星儿伏案认真书画,样子可爱乖巧,太子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容。
“太子殿下,咱们走吧,时间快到了。”小安子拽拽太子衣角。
太子这才收了心神,大步的离开了。而这一切都看在了太后眼里,太后提了一口气,心下想——要早做打算了……
“秀心,传桂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