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者库永巷里,锦华微微睁开眼,只感觉全身冰冷,天色灰蒙蒙的,而混沌的天空中出现两张脸,一男一女,男的是张公公,而那女的……,就是她初到太后身边时,因为与她争执而被扁到辛者库的宫女灵心。
“哟,醒了!”灵心阴阳怪气的说到,“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吧?”
“灵心姐姐……”锦华怯怯的说出对方的名字。
“哈哈!难得,你还记得我!”灵心笑笑,“但,我更记得你!”
灵心恶狠狠的说,她的连凑近锦华的,條的抓起了她的领口,拼命的摇晃。
“是你!把我从太后身边挤走!是你!害我在霉臭的凤船底仓关了那么久!是你!让我失去了皇后娘娘的信任!还是你,让我来到这暗无天日的辛者库为奴为婢!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恨你!”灵心一口气抖出了多年积攒在心口的怨气。
“灵心姐姐……对不起……”锦华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知道我那些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嘛?!人人都可以踩在我得头上!人人都可以驱使我!你们在御花园赏花起诗社,而我!却只能在那里抠砖缝!你看!”
说着灵心举起了双手,原本纤长的指甲已经磨秃了,指甲盖也变得很短,仅存的指甲都已是黑褐色的。
锦华看着,只有惊愕,她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她不知道接下来,灵心会对她做什么。
“呵呵!怎么?怕了?!”灵心用她那黑褐色的指甲摩挲锦华的脸,“看那,多漂亮精致的脸蛋……”
突然!灵心话锋一转,再次暴跳如雷!
“真是上天有眼!把你也弄到了这辛者库!而且还是这最肮脏的永巷!哈哈哈!”灵心简直疯了一样的狂笑。
“来到这永巷,你就相当于落入了我的掌心,”灵心站起身,一手搭在张公公的肩头,一根长指拖起张公公的下巴,“他是我的对食,如果在外面我该叫他‘相公’,呵呵,刚好你落在了他——手里!”
张公公配合的笑笑,灵心依然意犹未尽,一手捧起那张公公已经半是老态的脸,然后在那脸上亲了一口。
张公公抽动着嘴角,仿佛很享受,沟壑不平的灰黑色脸上颤抖了几下,淫邪的看了看灵心。灵心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面上依然白嫩。此情此景极其违和。
“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很累?”灵心笑笑。“实话告诉你吧,这些天你帮工的活儿本来都是我的,但是我有别的好事儿……自然就甩给你来做了。”
说着灵心再邪腻了张公公一眼,在他心口抠了抠,那张公公握住她的手反复在心口揉搓,两人同样淫邪的笑容,眉来眼去。
锦华莫名的反胃,别过脸去。可是只消几秒,灵心的脸再次近在咫尺,用力的盯着她。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就要在这永巷里折磨你,让你同我一样再没有生的愿望,直到你死!”
灵心爆吼出声,双眼燃着莫名的凶光,锦华瑟缩了一下,本能的缩了缩,而下一秒,灵心的巴掌和拳头早已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灵心简直发了疯一样的,拳脚踢,无一不用,锦华闪躲着,想爬起来,根本爬不起,只能四处的翻滚,闪躲。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灵心的暴打戛然而止,而锦华却早已意识混乱,她晕倒前最后一眼只看到了一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瑧哥哥,是你嘛?锦华心中划过这句话,彻底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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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儿,醒醒,醒醒。”一个女人的声音轻唤着她的名字。
她用力的找寻这个声音,她睁开了眼睛,一张温柔的月牙色面容进入她的视线,紧接着又是温柔的女性的脸,然后是一个男孩两个男孩儿三个男孩儿,和一张带胡子的俊脸。
“我,死了吧?”锦华发出微弱的声音。
那几张面孔都微笑的看着,最近的两张温柔的脸,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几个人合力,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最温柔的那一个,一身白衣飘飘欲仙,另一个温柔的,一身青衣发髻高挽,她们是娘亲,和母亲,然后是三个兄弟,和总拿胡茬扎她的爹爹。
锦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娘亲用白绢轻轻帮她擦拭,母亲捧起她的脸亲了亲,又用头顶了顶她的脑门,就像小时候疼爱她的样子。
锦华哭了又笑了,她一定是死了,否则不会这么开心。
一家人拉着她的手,转啊转啊,笑声充斥着一些,就连对外人不苟言笑的爹爹,见到她脸上也弯起温柔的弧度。
她一定是死了,要不怎会与家人团聚?太好了,若早知道死了就能和家人在一起,她早就……
忽然,天色忽然变了,天空乌云密布,冯婆婆拉着她的手,小莲也拉着她的手,一股大水朝她们汹涌奔来。
冯婆婆消失了,小莲则被大水带走了,小莲凄厉的喊着:救我救我!锦华想要伸手去就莲儿,可是有一股大水将她也冲走了,她害怕,冰冷袭遍全身,她在水中惊叫,没有人理她,她蜷起了身子,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久后大水退去,她听到身边有鸟叫虫鸣,还有丝丝的花香,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从她身边经过。
“你看那小姑娘,好可爱。”一个清脆尖细的女声。
锦华睁开双眼,阳光再一次洒在她脸上,此刻她深处御花园,而美好的声音是——陈姐姐。
“陈姐姐,你来了?”锦华问。
那美丽的女孩儿带着微笑走到她身边,突然抬手,啪!的一下,重重的掴在了她的脸上。
“让你勾引太子殿下!跟我争,都得死!”
陈怡卿姣好的脸瞬间扭曲变形,如鬼魅一般,锦华被她打落悬崖,她含着泪望着站在崖边的,嘴角擒着恨恨的笑容的陈怡卿,对这个世界再没了留恋。
砰的!一声,她落在大石之上,血流了出来,她瞪视双眼死不瞑目……气绝时,她脑海中只浮现了一张俊逸而阳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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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心举起的巴掌还没有落下,就被一只有理的手抓住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赶到的靖瑧。
谁敢组织她?!灵心恨恨的回头,只一眼魂魄尽失,立即两腿瘫软跪倒在地。
张公公本就是个不中用的,此时早已吓得屁滚尿流,龟缩地伏地上瑟瑟发抖。
靖瑧甩开灵心的手,转身直奔锦华,锦华早已昏厥。靖瑧抱起她,径直往外冲。
“爷,这两个怎么办?”
靖瑧停住脚步,并未回头,恨恨的一字一字的说出:“这两个狗东西,留着作甚?送去慎刑司,让甘纯嬷嬷自行定夺!”
说完靖瑧马不停蹄,直奔颙华宫而去,小德子吩咐完后面的事儿也追了上来。
“去太医院请太医,我要最好的太医!!”
小德子赶紧转了方向奔向了太医院。
“星儿!星儿!你坚持住!你坚持住!”靖瑧低头唤着她。
锦华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到那种熟悉的面孔,露出了一抹诀别的笑容,便再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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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东巡抚衙门的后院
二夫人清灈,单手托腮正靠在香妃塌上午歇,旁边小丫鬟围着炭盆,手里做着针线。
如玉夫人端着一个锦盒推门进来,小丫鬟欲站起来行礼,如玉比了比手势,让她安心坐下。
如玉也搬了一把矮凳,围着炭盆坐了下来,从那锦盒里拿出了几样绒花珠串的材料串了起来。
小丫鬟看着如玉拿的东西好看,也凑近了些来看,如玉近日来捡起了小时候最爱玩的手艺,就是做攒花珠串,到不是为别的,只是年关将近,每年都只是发发红包,今年她想送丫鬟婆子们点儿新鲜玩意儿,自己也活动活动手。
近两年朱巡的官升的太快了些,家里的帮佣小厮丫头越发的多起来,原先全都要自己张罗的活计,如今全都交给了下人,自己反倒闲了下来。
那小丫鬟,凑在如玉跟前看她穿绒花,心里痒痒的,针线也不做了专心看着。
“夫人,您能不能教教燕儿?”
“你想学啊?”那燕儿点点头,“我这个做了一半了,赶明儿做新的,你跟着我一起做。”
那丫头开心的拍手,不知是声音大了还是怎地,清灈的身子颤了一下。一主一仆都看向了塌上,两人互相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压低了声音,互相笑了笑。
屋子里又是半刻宁静,午后的阳光斜斜的撒进屋里,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前几日一直下雪,今日总算过去了。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一主一仆都认真的做着手里的活儿。
“孩子!快跑!快跑!”
忽然间,清灈惊叫出声,唬了人一跳。如玉和燕儿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起身去看她。
“星儿!星儿!快跑!”
清灈再次大声的叫出声,双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抓挠着,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孩子……”
清灈哭喊着,双手向前够着什么,够着够着人就从塌上滚落了下来,如玉和燕儿赶紧上前查看。
“清灈(二夫人)赶紧醒醒,醒醒。”主仆二人一同唤着她,根本没有反应。
清灈只是自顾自的哭嚎,双手不停的挥舞,这可吓坏了如玉,忽然,清灈一口气没上来,挺了挺身子,后仰了过去。
如玉一把接住了她,赶紧用拇指掐她的人中。良久后,清灈长舒了一口,终于醒过来了。
清灈偎在如玉怀里,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着,嘴里不停的叨念:“星儿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