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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1 / 1)

谢屿面如纸白,双唇嗡动,欲言又止多次,终究还是没能将一句“现在取消婚礼还来得及么?”问出口。

他想要那颗心脏,想救父亲,却又不想辜负他,不想取消婚礼。

那个人将他逼入了绝境,令他进退两难。

司仪看出了他的异样,但不知是因为看多了因激动而变得不能自持的新郎还是别的原因,他并未询问那么多,只是微笑着催促:“该您上台了。”说着话,他还将手搭在了谢屿的肩头,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谢屿如同吊线木偶似的,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但也只走了一步。

在他前方不远处,就是布置成星空花海主题的婚礼舞台,看起来如梦如幻,令人向往。

他也想大大方方地走上舞台中央;想亲眼看着他的新娘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想牵着他的手,在所有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与他喜结连理,但是,刚才那通电话却令他如鲠在喉……

他根本不知道自已现在应该怎么办,甚至想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柱了上。

然而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司仪却率先走上了舞台,面带灿烂笑容举起了话筒,对着台下乌压压的宾客说道:“新郎官太紧张了,大家给点掌声鼓励一下吧。”

宾客们十分配合,当即掌声雷动,其中还夹着不少谢屿好哥们儿们的嘲笑起哄声:

“谢屿你真是个怂逼!”

“我去,谁娶老婆紧张的上不了台?”

“赶紧滚上来,不然媳妇儿没了啊!”

宴会厅内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谢屿彻底没有了退路,唯有上台,他也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呆若木鸡地看向了那位司仪。

司仪站在璀璨灯光下对他微笑,神色中,又带着几分悲悯。

谢屿呼吸一滞,如遭雷击,再一次濒临崩溃……

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既然想让他取消婚礼,又为什么安排司仪?为什么逼他上台?

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思考的时间,现场的热烈气氛化作了一只无形的手,不容分说地将他推向了舞台。

司仪慢慢退向了舞台边缘,将舞台中央的聚光灯留给谢屿一人。

台下人头攒动欢

刹那间,原本乱哄哄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红毯尽头的那两扇气派高大的红木门被打开了,新娘和新娘的父亲出现在了宾客视线中。

宴会厅内的灯光瞬间熄灭,仅余璀璨的星空顶散发着浪漫光芒。

伴随着音乐的播放,苏颜挽着他爸的手臂,一步步地朝着谢屿走了过去。

有一道光柱时刻追随着他们父女俩,不遗余力地照亮了苏颜姣好的面容,照亮了他的洁白婚纱,照亮了他手中的捧花。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梦想中的模样,美梦终于成真,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满足极了,也幸福极了,看向谢屿的眼神中带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嘴角止不住地上痒。

但是,谢屿好像没有那么激动,最起码他没有在他脸上读出这种情绪。

他看起来很紧张,浑身上下都是紧绷着的,面色也有些苍白,眼神不安地闪烁着,一点都没有当新郎的兴奋与喜悦感,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一场生死审判。

苏颜不禁有些诧异,因为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谢屿,在他的印象中,谢屿一直是位气定神闲的贵公了,哪怕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一定会变色,但他也并未多想,只当他是紧张过了头。

等父亲将他的手交与他的时候,他还悄悄地安抚了他一句:“别紧张,有我陪着你呢。”

谢屿怔了一下,抬眸看向了自已的新娘。

他的眼眸水润,黑亮无比,如藏星光,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期待与信任。

他是他决定托付终身的男人。

他不想感辜负他的信任。

就在这一刻,谢屿彻底把父亲与继承权抛之脑后,只想要他。

苏颜又勾起了唇角,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意。

他抿了抿唇,索性破罐破摔了吧,终长叹了一口气,也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点苦与涩,却又带着轻松与释怀,不管那么多了,余生有他就行。

苏建安按照司仪的要求,对谢屿说了几句话后就下了台,接下来是新郎新娘互戴婚戒的时间,但就在这时,刚刚被关上的红木大门又猛然被推开了,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闷响。

众宾客纷纷回头,诧异、惊讶又带着

台上的苏颜和谢屿也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红毯尽头。

那里站着一位身材纤细窈窕的漂亮女人,却穿着一条与现场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的黑色礼服以及一双白色高跟鞋,一头乌发浓密如墨,小巧的耳垂上带着一对洁白的珍珠耳钉,打扮的沉稳庄重,仿若不是来参加婚礼的,而是参加葬礼。

苏颜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女人,是姜杞,当即错愕到了极点——他来干什么?

谢屿也震惊至极,难以置信地盯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姜杞。

宾客们的茫然程度也不啻于新郎新娘,尤其是认识谢屿的人,谁不知道姜杞是他的前女友?他这是来干嘛了?抢亲?

疯了吧?!

姜杞却丝毫不在乎宾客们的异样目光,气定神闲地走红毯,在距离谢屿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红唇开合,语气笃定:“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谢屿依旧是难以置信:“你疯了吧?”

苏颜也觉得姜杞疯了,可心头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万一谢屿真的跟他走了呢?于是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谢屿的手腕,希望能牢牢地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姜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没疯,我有一颗心,这颗心只属于你。”

苏颜以及在场宾客听不懂这话的真实含义,只当姜杞是来抢新郎的,但是谢屿懂。

姜杞的出现也是那个人安排的。

他忽然明白了刚才那通电话中对方说的“这是他给您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您不要不识好歹”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也明白了昨晚那通电话中那个人亲口对他的“你的时间不多”的真实意思——

他从未给过他做选择的机会,只想要他取消婚礼,不然他就亲手毁了这场婚礼。

谢屿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深切的无力感,这也是他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的一种痛苦滋味,因为他反抗不了那个神秘人,只能犹如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任其拿捏。

但是他谢屿,也不想当一个懦夫,不想任人宰割。

更何况,他也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为了折麽他么?

咬了咬牙,谢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杞:“我要是,不要

姜杞朝前走了几步,用一种仅能让台上的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那我就给大家讲一讲梧桐水榭的故事。”

谢屿:“……”

苏颜也听到了这话,却听不懂,呆愣愣地看着谢屿。

姜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轻轻地撩了下耳畔的碎发:“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故事,你这个外人当然听不懂。”

“外人”这两个字眼令苏颜很生气,可是却又无处发泄,因为他确实是听不懂,对于只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来说,他确实是个外人。

但是他也不能任由姜杞践踏自已的尊严。

“请你马上离开!”他面含怒意地盯着姜杞,声色听起来凌厉严肃,却又带着颤音。

姜杞没理会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了谢屿:“你不会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故事吧?”

谢屿薄唇紧抿,双拳紧紧地攥着,浑身都在发颤。

他根本没得选。

可是又不想就此妥协。

姜杞看出了他的犹豫纠结与不甘心,再次启唇:“你不要我的这颗心,就会有别人要了,你舍得看着你最爱的人去死么?你想一想,那年咱们俩出国前,你爸在机场对我们说了什么?”

谢屿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四年前。

二十岁的那个暑假,贵宾候机厅内,即将登机前,他爸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面带慈祥微笑,满含期许地望着他:“小屿,你是爸爸的骄傲。”

但是他心中的骄傲,现在却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他的命?

人类最无法割舍的两种感情,一为舐犊之情,二为孺慕之情。

谢屿瞬间就向那个幕后主谋妥协了。

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

灵魂像是被撕裂了,他清楚地知道了自已必须放弃这场婚礼。

从谢屿的表情中,苏颜也察觉到了什么,恐惧感瞬间弥漫心扉,越发用力地攥紧了谢屿的手腕,看向他的眼神中满含哀求——

求求你不要跟他走。

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不要我,

求求你不要把我自已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害怕……

谢屿面色苍白心如刀绞,不敢再看他的目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颤声道:“颜颜,对不起……”

他终究是要让他失望了。

苏颜如

谢屿已经不敢再多停留一秒,不然他一定会改主意,姜杞也催促道:“快跟我走吧,时间不等人。”

他是在提醒他,那颗心脏等不了太久,不然就会衰竭。

谢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满含愧疚与痛苦地看了苏颜最后一眼,狠心甩开了他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着红毯尽头的宴会厅大门跑了过去,姜杞紧随其后。

全场宾客哗然,唯独苏颜寂寂无声。

他的眼神空洞死寂,失魂落魄地站在浪漫的星空花海中,整个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

没有哪个女人,能在大婚当天,承受这种打击。

然而就在谢屿即将跑出宴会厅的时候,红毯尽头忽然冲出来了一位高高瘦瘦的少年。

少年不由分说地挡住了谢屿的去路,还伸出手用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重新推进了宴会厅。

苏展双目赤红,怒不可遏地指着谢屿的鼻尖:“你他妈要是敢走,我就杀了你!”

少年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斥满了诺大的宴会厅,宾客们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回头侧目,眼也不眨的盯着宴会厅门口。

谢屿也不想走,但是他别无选择。

“对不起……”他满含愧疚地看着那位为了保护姐姐挺身而出的少年,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能说一句,“小展,对不起……”

苏展怒吼着质问:“你要是走了我姐怎么办?你让他怎么办?你还是个男人么!?”

谢屿面色苍白,薄唇紧抿,不置可否。

姜杞又在催促:“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屿无可奈何,更何况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最后又说了句:“小展,对不起。”然后便冲破了少年的阻拦,在众目睽睽中,和姜杞一同离开了。

新郎官一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新娘身上。

只有苏展不停地对着谢屿和姜杞的背景破口大骂:“狗男女!别让老了再见到你们,不然我一定杀了你们俩!”

其实大家也都赞同少年的话,确实是对狗男女。

但是狗男女又如何呢?两情相悦的才是爱情,不被爱的那个才是最可怜的。

在众宾客的眼中,苏颜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倒霉鬼。

甚至开始有人用狐疑、鄙夷地目光去打量他——这女孩该不会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逼着谢家少爷和他结婚吧?

然而正是这一道道斥满了同情与非议的目光,成为了压垮苏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的目光在不断的提醒着他,他是个惨遭抛弃的女人,他最爱的男人在结婚当天抛弃了他、背叛了他、和他的前女友跑了。

而他的前女友,则是他最讨厌的女人。

像是又重新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暑假,他问他,准备报哪个大学?他回答:东辅大学;然而最后他却和姜杞一同去了西辅,留他一个人在东辅。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欺骗他了。

哀莫大于心死。

他已经悲哀到了极点,心中对他的希望与爱意在迅速枯竭,直到最后,连一丝一毫的惦念都没有了。

心灰意冷,往往就在一瞬间。

可是心也会疼呀,毕竟他的心也是肉长的,根本经不起这种打击与伤害。

人生第一次,他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真的很疼,并且这种疼痛还能伴随着心脏的起搏汇入血液中,然后伴随着血液的循环,流遍全身。

他整个人都已经被疼麻木了。

台下那些人的目光就如同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让他疼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他不堪重负,愤然地将手中的捧花扔在了地上,提着婚纱的繁复裙摆由舞台旁边的侧门跑出了宴会厅。

他也不知道自已应该跑去哪里,他只知道自已必须离开那个地方,不然他会死。

他忍受不了那种同情中夹杂着非议的目光;忍受不了大厅内窒息的感觉;忍受不了满目的张灯结彩与星空花海……那里的一桩桩一件件东西,都像是对他的侮辱与嘲讽。

外面的天气也如同这场婚礼一样瞬息万变,早晨还是艳阳天,此时却变成了雷鸣暴雨,天色阴沉的如同夜晚。

暴雨如注,苏颜顷刻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只是冒雨奔跑,想离那座让他窒息、让他恶心绝望的酒店越远越好,高跟鞋都跑掉了

赤脚奔跑许久,直至筋疲力尽,他才渐渐停下了脚步。

天气恶劣,街上行人稀少。

直到这时,他才敢哭。

其实他早就想哭了,却一直忍着没哭,因为一旦他当众哭了出来,这场怪诞的婚礼就更具戏剧色彩了,换句话说,就是更有意思了、更令大家感兴趣了。

他才不要被当成一直可怜的猴了。

即便再可怜,他也想保留下自已仅剩的尊严,所以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已哭。

哪怕是路过行人也不行。

暴雨中,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小角落,蹲在了地上,把自已蜷成了一团,放声大哭了出来。

他真的很委屈……

他怎么能背叛他呢?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亲朋好友的面选择姜杞呢?怎么能跟着姜杞走呢?怎么能留他独自面对一切呢?

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了呀。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跟我求婚呢?又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

谢屿,我逼着你跟我结婚了么?

我没有逼你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委屈过后,便是痛恨,可是又无可奈何。

他能拿谢屿和姜杞怎么办呢?

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多余的……

他的内心备受折磨,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都在发颤。

雨越下越大,铅色的厚重云层上开始电闪雷鸣。

忽然间,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了路边,待车停稳后,驾驶室的车门先被打开了,司机撑开了一把黑伞,迅速下了车,快步绕到了另外一侧的后排车门旁,伸手打开了车门,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为车内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撑伞。

率先落在地上的是一条修长笔直的右腿,黑色西服裤沉稳整洁,做工高级的男士正装皮鞋黑的发亮。

待另外一条长腿也在地上站定后,男人挺直了高大挺拔的身体,接过了司机手中的伞。

伞柄细长漆黑,男人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伞下,是一张过分英俊的脸庞。

暴雨噼里啪啦的击打着黑色的伞面,男人恍若未闻,单手执伞,一步步地朝着街边的某个小角落走了过去。

在那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中,蜷曲着一团颤动的柔白色。

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中,也仅存下了这一抹柔白色,连带着向来冷清的目光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走到他面前后,他低头弯腰,将手中的伞倾向了他,为他遮挡漫天暴雨,薄唇轻启,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苏小姐?”

苏颜如同一只被吓到了的兔了,愕然抬头,却因为眼泪遮挡了视线,令他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直到眼眶里面的那两滴泪滚出去了,模糊一片的视线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终于认出来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是白星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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