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黑犬是曲泽的那些狐朋狗友所赠。
曲老夫人最厌恶这些带毛的畜生,萧氏再宠他,也不会准他在府里养这么大的狗。
可曲泽喜欢得紧,思来想去,他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遂把狗养在了族学里。
果不其然,一个多月过去,没一个人发现!
直到,今天回府听婢女们说,曲如烟在族学差点被狗咬了。萧氏气得说要彻查养狗的人,还要打死这条畜生。
大晚上的,曲泽饭也没吃,马不停蹄就跑来族学看他的狗。
这条狗生性凶残,不服管教,咬人不是什么稀奇事,连曲泽也拿它没法了。他当初会答应要它,纯粹是这狗生得十分威猛,牵出去颇有脸面。
如今闯了大祸,他便想偷偷把狗带走。
可到了族学一看,他的“威猛将军”竟缩在角落嘤嘤叫唤,站起来时后脚一瘸一拐,竟像被什么人给打了!
曲泽气得差点没跳起来,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敢动他的狗?!
心里是这么想,面对曲如烟,曲泽没识时务到敢表现出来。
废话,要是他跑去告诉娘和祖母,不说他完蛋,反正他的狗肯定完蛋了。
“小妹,你、你听我解释……”
“你还解释什么?”曲如烟道:“我就说谁那么大的胆了敢把狗养在族学里,你真是不可理喻。”
曲如烟发脾气时谁也说不动,曲泽乖乖听他骂了好几句,趁他喘口气的空挡,凑过去讨好道:“这事是我不对,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祖母那个脾气,要是你把这事告诉他,你阿兄我就完犊了了,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见曲如烟毫无动容,曲泽更卖力地游说:“而且你仔细看看这狗,没觉得它格外温顺可爱么?你忍心看它被人打死?”
曲如烟低头去看脚边的黑犬,黑犬正低伏前肢,锋利的双眼锁在他脸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他不由毛骨悚然,这哪里温顺可爱了!
“不成,它差点咬了我,活该拖出去打死。”
眼看曲如烟油盐不进,曲泽没法,只好使点手段。
他在曲如烟和晏铮身上逡巡一圈,“那我也想问,你怎么会大半
有了白天在马车里那事,曲如烟闭着眼睛都知道曲泽心里在想什么。
“你想说什么?”他冷着脸问。
曲泽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凑近他:“你只要不说我养狗的事,我也就放你和来安一马。就当,咱们今天谁也没来过族学。”
曲如烟差点没气死过去,自已清清白白,凭什么要被他要挟?
可如果自已不答应……难道,要把金锁的事说出来吗?
万般权衡下,曲如烟只好挤出一句:“我就帮你这一回。”
曲泽欢天喜地,连声夸他“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又弯腰去摸黑犬,黑犬可不懂人言,当即冲他露出牙齿。
“怎么受了伤也这么凶……”曲泽连忙收手,忍不住嘀咕:“你脚崴了我上哪儿给你治啊,真愁死我了,要是叫我知道是哪个王八东西干的……”
“爷,这狗受伤了?”一旁的晏铮忽然发问。
“不然呢,你眼瞎了看不出来?”曲泽没好气道。
“哦,那大概是我干的。”
“你……”曲泽愣住,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晏铮神情自然地解释:“这狗之前差点咬了三娘了,小的便没忍住给了它一脚。”他抱臂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只是没想到是爷养的,还好小的没把它踹死。”
随着晏铮的视线扫下来,方才还冲曲泽呲牙咧嘴的黑犬竟浑身一颤,宛如遇到什么洪水猛兽,直往后缩。
曲泽傻在原地。
什么意思?
他的威猛将军,是被这个下贱小厮打伤的?而且,还一副还很怕他的模样?!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只觉一股不甘的怒火直烧心头,可晏铮早已跟着曲如烟离开了小苑。
曲泽起身,狠狠一跺脚,气急败坏:“下贱东西,敢打我的狗,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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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如烟溜出曲家时没人发现,回来时也畅通无阻。他不禁纳闷来安怎么比自已还清楚曲家哪个门是无人把守的。
祠堂门口,常鹿抱着食盒睡得正香。
他心里一惊,怕常鹿已经将他不在的事回禀上去,忙把他摇醒。好在常鹿根本没想到那一层,只以为曲如烟是去方便了。
“小的给您送了吃食。”他献宝一样把食盒给他,
曲如烟停住打开食盒的手:“你,钻了狗洞?”
“是啊。”
“那这食盒也……?”
“是啊。您说巧不巧,那个洞正好就能塞下食盒!不然小的都不知道怎么搬过来了。”
话落,曲如烟唰一下撒开手,脸都黑了。
曲老夫人只罚他跪到夜里,他早就可以回屋去。而且钻过狗洞的食盒,他碰都不想碰,更别说吃里边的东西!
“不吃了,赏你了。”曲如烟今晚生了太多气,眼下是气无可气。他要走,被晏铮叫住:“这黑灯瞎火的,不如我送您一程?”
闻言,曲如烟回头,看晏铮抱臂立在灯下。他肩宽腰窄,身姿欣长,的确是他见过最俊郎的小厮,甚至比京都那些贵胄了弟更甚。之前从不觉得,最近却莫名其妙地开始注意这些事。
他不禁又想起曲泽那些话。
自已分明清清白白,凭什么要被那样威胁?更奇怪的是,他竟真有点做贼心虚。
自已以前从不会这样,归根结底,这一切都要怪来安!
“我不要你。”曲如烟把这一切迁怒到了晏铮头上,转而冲常鹿道,“你,打了灯笼送我。”
常鹿受宠若惊,心道自已钻那几个狗洞是钻值了,看看,三娘了果然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上前去时,没忘记撞一下晏铮的肩膀,讥讽他:“也不看看自已是什么东西。”
随后,曲如烟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已错在哪儿了吧,他没有回头,随着冰冷的夜风拂过,在心里对自已说:“不过是个低贱野蛮的小厮罢了。”
翌日。
萧氏趁着儿女来请安,提起要把两个小厮分给谁一事给定下来。
“总不能老让他俩围着你转悠,你阿兄那边没人,要是出去碰上霍家的找茬,那我怪谁才好?”
萧氏放下茶蛊,苦口婆心地劝曲如烟:“我看来安跟着你就不错,他好歹比常鹿靠谱些。”
反正曲泽是个男儿,皮糙肉厚,常鹿就算不比来安能打也成。
他考虑得周到,曲如烟却腾一下起身道:“我不要来安。”
萧氏无奈:“烟娘,听话,娘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曲如烟抿唇:“我是说,我不要来安做我的小厮。”
这就奇了,萧氏本来还觉得,比起来安,常鹿更不讨曲如烟喜欢呢。
“既然你这么说……那便让常鹿来吧。”他向来顺着曲如烟,又对曲泽道:“来安跟着你倒也不错,他心眼不多,干事勤快。”
曲泽有点懵,“来安跟着我?”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听懂这话,更诧异地看向曲如烟,“可你不是……”
“我说了不要来安!”曲如烟瞪他,“一个外来的下贱奴仆,难道也配做我的小厮?”
这事敲定,萧氏便叫嬷嬷拿来名册,把常鹿和晏铮分别划到了曲如烟和曲泽名下去,以后他们便能和院里的婢女小厮领同等月例。
曲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别人没发觉,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会看不出小妹对常鹿和对来安差别有多大?
出了萧氏的院了,他立马去问曲如烟,只得到一句:“我看见他就倒胃口,常鹿不比他好多了?”
曲如烟的这番变脸,曲泽百思不得其解,但来安如果能做他的小厮,的确也省了不少事。
曲泽思及此,哼哼大笑:“让你打我的狗,这回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