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西棠站在那御案边上,举目张望。
那两个寺人,还正抬着那把太师椅,哼哧哼哧地,正在过殿门,往殿外去呢。
长公主的宛转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地,于身后响起,于殿中环绕:
“这满殿的肱骨重臣,就属晏相公最年轻,可先前议那国库开支之事时,本宫却瞧着,相公有些精神不济,也不知是不是那东华门外的花楼里去多了的过……不若,以后这书殿朝议,相公都站着吧,站着提神些……”
众人一边看着那远去的椅了,一边听着长公主的歪理,再齐齐转头来,等着看小晏相公的反应。
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且还皆是一副想笑,又不敢太过放肆的神色。
有些时候,这年轻后生太厉害,超过了前辈,身居人臣高位,总是要受些明里暗里的嫉妒排挤的。
夜鸣珂耍横的,就是这个理。他要偷偷地撤了首辅宰执的交椅,嗯,其实……大家心头是不会反对的。
却见着晏西棠,就站在那御案边上,怔了少许,便一个原地转身,没有给众人看见他的黑绿脸色,只听得他在潇洒抬手,欠身行礼,朗声谢恩:
“臣……谢过长公主殿下……赐站!”
清朗声线,响彻殿室,终是惹出哄堂大笑。
小晏相公终于牺牲了首辅宰执的重要尊严,博得了老臣们,这一日的欢乐,这一年的欢乐,甚至,往后多年,大家一说起,就忍俊不住的欢乐。
只有夜鸣珂看见,他那欠身行礼时,翻起来盯他的眼神,是有多么的……想要摁死他。
额,就是那种感觉,他得罪他太深,他就是想要摁死他!
他的感觉没错,只是,后来许久,被那眼神杀死千百遍之后,夜鸣珂才恍然,真正理解了那种眼神的意味,以及那种想要摁死他的冲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为后话,且说当时,即便是在那眼神剑光的射击下,夜鸣珂也觉得,今日这小朝议,甚是满意。
在这开年上朝第一天,就把这位新任首辅冤家死对头给斗赢了。
怼也怼了,踩也踩了,戏也戏了。
首战告捷,真是开年大吉啊!
遂仰面,
他越是生气,他越是高兴。
却见着那人突然凝色,于袖中摸出一张手帕来,上前两步,递给他,没好气地,沉声说了一句:
“就这么高兴吗?都流鼻血了。”
夜鸣珂方觉鼻间发热,一把抢过那张雪白的绢了,往鼻下一拭,顿时,一抹鲜红梅花,印在雪绸上。
然后,他就来不及继续享受今日的胜利了,眼前一黑,一头晕了过去。
他晕血的,见不得血,见血就晕。
且他明理,让皇帝坐了御案后头正中的交椅,他就搬了个独凳,坐在御案的一侧,所以也没个倚靠,这一晕,一晃,就一头栽倒了地上。
居然,也没有个手快的人,能够抢来将他扶住。
准确地说,是那奸人,就站在他身边,也不伸手来扶他,都等他掉在他脚上了,才拿脚来将他垫住。
就像垫一个滚落在他脚上的……蹴鞠球。
哎,太没面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