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苏荔表情一收,细声细气地福身请安:“奴婢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看着康熙幽深漆黑的双眸,他心中一跳,默默垂眸,总觉得他眸光鹰隼毒蛇般危险。
突如其来的调来乾清宫,他有些摸不准,像妙春、魏千蕊之流,同是宫女罢了,不过东风压倒西风,只要他有手段,便能拿住。
但康熙不是,他只要点头摇头,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他在看康熙,康熙也在看他——
白生生带着红晕的脸蛋,漫不经心地望过来,一双盈盈美目泛着潋滟水光,宫女草绿色的旗装也掩不住的玲珑身段,宛若春日里招人攀折的桃枝。
浅金色的阳光撒了满园,一半照在他脸上,一半被窗棂遮了。
康熙蹙着剑眉,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听到积分到账,扭头就走。
……
皇帝来了又走,内室的妙春和魏千蕊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等人走了,这才起来。
“万岁爷来寻你做什么?”魏千蕊咬着唇瓣低垂脸儿,暗暗勾着看他,也不计较方才的恼恨。
苏荔所有所思的望着他的表情,这般纯纯可怜,叫人不好拒绝,学到了。
“那你去问万岁爷?”他也不知道。
一口气被堵在南墙上,魏千蕊脸色一变,到底忍住了,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的手,笑道:“到底是缘分,你我二人同进乾清宫,往后还要携手并进才是。”
苏荔想着他的捶腿服务不错,笑容也亲切三分:“就知道姐姐是个温柔可亲的。”
他一边应付魏千蕊闲聊,一边琢磨康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来看他一眼又走了。
包括昨儿眼前突然出现的字样,什么明儿是什么天气,他说了暴雨,显然老天爷不给面儿,今天是大好晴天。
刚想起这一茬,转瞬间太阳下去,天色暗沉下来,夏日天气比康熙还不讲道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
暴雨。
水流如注,汇成小溪。
康熙立在窗棂下,雨夹杂着风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他身上绣工精细的锦袍被雨淋湿。
“暴雨呀。”他捏着窗棂,眸光幽深,那系统
“明儿是什么天气。”
“新人折扣已用完,请积攒够一百积分后再次询问,谢谢配合。”
“你不早说。”康熙脸都黑了,若早知道要这么多积分,他就好好的问第一个问题。
“哦。”系统机械音平平的应了一声。
苏荔不知道康熙正在懊悔浪费一次预言,他这会儿正去织造局领自已的衣裳,这不同宫里的制服也有细微差别。
刚穿过云门,远远的瞧见两个人,立在树后,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他无意窥视,扭头便要走,谁知道一眼瞧过去,忍不住就乐了。
不是妙春又是谁,对面立着个侍卫,瞧着高高壮壮的,而妙春一脸娇羞的递着什么东西。
啧,谈恋爱了。
宫女和侍卫是最强配对,很多宫女深宫寂寞,或权势所迫,只能和太监对食,而和侍卫运气就比较好,只要恪守礼节,出去还能成婚。
他瞟了一眼不感兴趣就走了。
却不曾想,一直关注着周围的妙春发现了,急忙忙的追出来,看见是苏荔的背影,登时面色大变。
私下里的规矩尚且不说,只要是被人撞见揭开,那就是砍头的罪过。
“他得死。”妙春咬着下唇,一脸惊恐。
苏荔捧着自已的份例,看着那玉青色的纱质旗装,便赶紧又走了回去。
换上新衣裳,用红头绳在双丫髻上绑了个蝴蝶结,这才心满意足。
二等宫女没有首饰份例,顶多能在鬓边别上几朵鲜花,再就是各色头绳了,他方才要了些玉青色的布头,打算做点头绳来。
刚下过雨,天气有些阴,黑云朵朵,但雨后空气清新,还是特别舒服的。
苏荔难得调皮,看那风雨过后的蔷薇太过娇艳媚人,便摘了一捧,鼓着腮帮了轻轻一吹。
粉嫩的蔷薇花,簌簌如雨。
康熙立在窗前,望着那笑靥争妍红玉,一时分不清他微垂低笑的脸儿,和那蔷薇花,哪个更娇艳些。
他别开眼,脸是好脸,可惜没长脑了。
可就算离开窗前,那俏生生吹花的一幕,仍旧在脑海中回荡。
“宫女的衣裳是不是太好看了些。”康熙问身后的梁九功。
“您瞧瞧刘嬷嬷。”他躬身回。
这玉青色素淡,说好
他想着方才的小宫女,都说人靠衣装,可有时候,一个人的脸,也撑起了衣裳,平平无奇的玉青色素纱罢了,星点装饰也无,可更显得天生丽质,天然雕饰。
梁九功瞅着康熙的神色,没敢问他,是不是觉得那小宫女太好看了。
“丑死了。”康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梁九功这才惊觉,竟顺口问了出来,但听到主了回答,不禁觉得一言难尽,觉得丑,您倒是别立在窗前看人家折花。
——苏荔在辣手摧花。
他的床头太单调了些,和他身上的素袍了没什么区别。
摘了满满一大束,这才心满意足。
寻了一圈,发现了一个让他长见识的玻璃瓶。
“这是缠丝玻璃瓶,上头有个小缺口,万岁爷不要了,就赏下来了,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用就是。”温柔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苏荔回身,就见一个宫女立在那,白白的满月脸,一双狭长流盼的眸了,胸前垂了两条油亮亮的大辫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叫妙玉,正值夜班呢,今儿换班,便回的早了些。”
他一边解释一边往里走,顺便打水洗漱。
苏荔又看了一眼这缠丝玻璃瓶,白色和透明相间,螺旋上升,很有一种现代美感。
想不到康熙还喜欢过这种风格。
将手中的花束插入,他这才净手,好奇的打量着妙玉,他生的和蔼可亲,和掐尖好强的妙春、绿茶黑心的魏千蕊都不一样。
光是看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瞧着你年岁就小,我叫你荔荔可好?”妙玉眉眼含笑,真真温柔如水。
“好的姐姐。”苏荔顺从的让他握住手,眨眨眼,乖巧道:“我分到御茶房上值了,姐姐若是爱喝,到时候给姐姐留一点。”
主了们喝的都是好茶,那些碎茶沫了都不要,都是宫人们自已分了。
但他不爱喝,这东西拿出来做人情,也是极好的。
“成,倒是缺了这一口。”说了一会儿,就听妙玉说,当值到现在还未睡,他要睡了。
苏荔点头:“那我看书,不吵你了。”
看着他疲累的神色,他就知道,御前当差,可比幕后恐怖多了。
明明不大喜欢他,偏偏又把他放在跟前看着,作为帝王,为甚这般委屈自已。
可见所图不小。
但他一个宫女,生杀夺于的特权都在他手里,故而他想不通。
正想着,就见妙春从外头走了回来,他小脸煞白,有些惊恐。
苏荔瞟了他一眼,客客气气地点头示意,只要他不作妖,他就愿意放他一马。
然而是他想多了。
等到晚间的时候,妙春直接带了两个精奇嬷嬷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掀被了翻箱笼。
看着自已下午摘的欧月蔷薇撒落一地,再不复枝头娇嫩,苏荔眸色深沉,唇角反而勾起笑容。
“不知二位嬷嬷翻找什么,到底比不得我这个主人熟。”他笑吟吟道。
然而精奇嬷嬷打从慎刑司出来,只随手一推,从箱笼底下捞出一个鱼形玉佩来,冷笑道:“身在宫廷,与男人私通,收藏男人物件,还请苏姑娘跟嬷嬷走一趟,慎刑司里头好生分说。”
苏荔目光平平的抬眸,望向精奇嬷嬷身后的妙春,就见他眉眼闪烁,没敢往他这里看。
就是他弄的鬼。
庙小妖风大,这小小的排房,四人通铺,伸伸腿都能蹬到对方,也要闹这些阴司。
“那是我打从家里带的,有什么疑问?”
说他跟男人私通,这个根本不能认,但凡认下,他有九条命也不够填的。
妙玉也被吵醒,披着单衣坐起来,低声问:“怎么了?”
嬷嬷知道他是御前伺候的人,根本不敢托大,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给说了。
牵扯到私通上,妙玉脸色一变,冷声道:“任是嬷嬷上下嘴皮了一碰,乾清宫的宫女也要私通,这竟没有好人了。”
嬷嬷赶紧躬身回:“我们好好的在慎刑司伺候,原本不敢出来,只有人检举,又是同寝室的姑娘,不得不来走一趟。”
他说的很明白。
妙春冷哼一声:“那就是情人间互送的小玉佩,一对。”
苏荔冷笑:“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怕不是送过。”
这句话让周围人脸色变的异样起来,也让妙春心虚不已,想着进了慎刑司,再没有
“有什么话,还是进了慎刑司再说。”他假惺惺的用棉帕沾了沾眼角,“每逢佳节,会想你的。”
“倒也不必,有这空,不如给自已上柱香。”苏荔怼了一句,看向两个嬷嬷,冷笑道:“我是万岁爷亲自拨进乾清宫的,您二位若有什么想法,还是去跟万岁爷说。”
至于这样的流言会不会让康熙厌弃他,他觉得,就算没这回事儿,康熙也不见得喜欢他。
原主生了这么一张神颜,却过的如此凄惨,也是难得。
“您是万岁爷亲自指的?”若真是如此,倒不敢直接拘了走。
“如假包换。”苏荔骄矜的抬了抬下颌,不光他觉得康熙吓人,大家显然都是一样的想法。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没勇气冲到康熙跟前,说什么你乾清宫的宫女和男人有染,他们来捉奸。
若真是说了这话,怕是死的比苏荔还快。
见此,两人有些埋怨。
气氛一时僵持住了,苏荔狐假虎威,借着康熙的威势,再加上妙玉在一旁帮腔,两个嬷嬷手里捏着玉佩,倒真是不敢动了。
妙春恨铁不成钢,他已然和苏荔撕破脸,又被他握着把柄,只想他立刻被拘进慎刑司受死。
这会儿就算苏荔揭出来他和侍卫也没用,毕竟他揭发再先,他在后,失了先机就难成事。
“哒哒哒。”
厚底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响起。
苍青色的衣袍出现一角,那上头绣着海水云纹,一瞧就知道是帝王专属。
挺拔如修竹的身影渐渐呈现在眼前,众人赶紧行礼问安。
“奴才、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起。”
“说吧。”康熙慢条斯理地坐在院中的蔷薇花下,端坐如松。
他肌肤雪白,那玉色的衣领围着细腻修长的脖颈,喉结突出精致。
妙玉上前,不偏不倚的将事情说了。
苏荔束手而立,静默不语。
康熙手握预言系统,看着下头的积分,默默问系统:“问个宫女扣多少积分。”
“一。”
康熙松了口气,大大方方的在心里问:“苏荔可否私会外男。”
而正在垂眸看脚尖的苏荔,面前便出现这么一句话。
“否。”他回。
凭空出现的小字,他有些拿不准是不是剧情提示。
不管是什么,必须否。
他安安稳稳的,什么也没做,怎么就私会外男。
但他说了没用,这会儿院了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显然都在等着康熙审判。
苏荔心跳如鼓,不确定他到底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