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徐梁所言,刘宗周颇为感慨说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课程。”
“如今的士大夫皆是忙于政务之人,私人生活与底层社会的接触不多,让他们来教育,恐怕孩子什么都学不到,所以这门课是由内官来教授的。”徐梁说道。
刘宗周颔首表示认同,别说是朝臣了,就连他对这些都是一窍不通,别看儒家讲大道理一套套的,但是真的是说务实,大多数读书人连大米多少钱一斤都不知道。
“数学很简单,左右不过是加减乘除,后期可能还会加上一些复杂的运算,大一些还会有函数和极限。朕也安排了女官来教导。”徐梁继续说道:“每日下午的体育课,其实就是身体健康和军事素养的培育,朕会选拔军中的教官,教他骑马射箭,强身健体,做简单的军事启蒙,至于自然嘛,朕从京师大学堂、帝国工业大学等大学聘了几位教授为他传授自然万物的规律。”
刘宗周听着直皱眉,别看讲述道理的时候,刘宗周可以将皇帝说的哑口无言。但是真的实操的时候,他也知道,儒家的问题太多了。
孔夫子当年所言的君子六艺,缺点太多了。
因为时代在发展,很多事情,儒家根本就做不了。
很显然,儒家必须对自己的文化体系、教育理念做革新,不然根本无法跟得上时代的变革。
老夫子不是个迂腐之辈。
一个皇子他们都教育不成人才,更不要说大明的诸多学子了。皇帝可以调动朝廷的资源培养人才,那国子监呢?
国子监有啥?
即便是调动出资源来了,培养出来的人才,还是儒家学子吗?
身为君主,儒家有问题,那是儒家的事儿,跟他没关系。
反正他的安排就是这样。
刘宗周眼下也能认可皇帝的选择。
语文是听说读写的根本,可深可浅;历史是春秋百代的评述,字蕴褒贬;书法一者是人心映物,一者也是修身养性的好路径。此三者只要由正派儒臣来教,足以保证皇长子不会走偏了。
“陛下,臣以为殿下还少了一门功课。”刘宗周道。
“哦?什么?”徐梁觉得自己已经给儿子布置得很完善了,涵盖了德智体美劳各个方面。
“礼。”刘宗周道:“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
“这个,他在宫中已经学了很多规矩了。还需要单独开课么?”徐梁问道。
刘宗周道:“陛下,若是只学规矩,则日近腐儒。礼中自有深意,上承先民日用百态,下启圣贤修养心性。非但要知其然,也该知其所以然。故臣以为此课不能少。”
徐梁点了点头,又扫视了一遍课程表,琢磨了一下,后世的小学生启蒙,确实是有思想品德教育的,当即说道:“既然如此,可以派个治礼经的儒臣担任历史讲师,糅合一起讲吧。”
刘宗周躬身道:“臣遵旨。”
“朕还觉得,既然调动了这么多的师资,只教他一个有些浪费了。而且小孩子终究喜欢跟小孩子一起,孤零零容易性子乖张。朕想请宗室子弟,以及功勋大臣家的子女陪读。合适否?”徐梁问道。
“自古以来,太子读书,皆有伴童,此举合乎礼法,而且有伙伴一起,皇子可以更好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学会与人沟通,对成长帮助也很大。”刘宗周说道。
徐梁也没有想到,刘宗周竟然也有如此开明的一面,当下做主说道:“先生的品格高洁,做事情没有私情私心,朕甚为信任,请您代为挑选合适的孩子,最好是与我们家小家伙一样没开蒙的。至于外界的压力,您可以随时与朕说,朕只是想让小家伙健康成长,不希望让他周围,成为名利所。”
刘宗周领命,心中很是欣慰,毕竟皇帝对自己没有抵触,的那是也很纠结。
我是国子监祭酒,我的目的是做天下人的老师,不是给你皇帝一家看孩子。
怎么现在看来,我不像是祭酒,反而更像是春坊的讲师了呢?
皇长子的讲学大事总算是定下来了,徐梁又选定了钟粹宫为日常授课之所。将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武英殿。
从今天起,他也算是武英殿大学士方书琦的同僚了。
这不单单是改换钟粹宫琉璃瓦的小事,整个内阁也都要跟着搬家。
以保证皇帝随时召唤。
皇后终于等到了长子出阁,又见皇帝如此上心,心中大喜,亲自为儿子检查上学要用的器物。
从这一点来看,圣人对于皇长子做继承人这件事情从未动摇过,只是觉得时机未到而已。
而皇长子出阁,虽然没有明召为太子,但是其政治信号也格外强烈,让人不敢在轻易国本。
小家伙只知道讲学之后每日里都能骑马、射箭。
还能奔走游戏,还有很多的小伙伴可以跟他一起上课做朋友,
兴奋得几天都睡不好觉,一日三回地问:“什么时候才能开学读书啊?”
皇后说快了,快了,徐梁却知道,今岁肯定是没戏了。
十月一过就有个大节,冬至。
冬至祭祖是整个国家的大事。只要有宗族的人家都要参与祭祖典礼,准备祭品。
如果故意不祭祖宗,必要受大明律严惩徐梁一度想取消这条,以减轻远游在外者的负担,却没有得到支持。
礼部为此还专门在军中为服役兵士准备了祭典,以纸本为牌位,写上了所有士兵的祖籍、宗祠堂号,进行集体祭祖,最后高歌,也算庄严肃穆,轰轰烈烈。
大明人的宗族观念,是非常强的。这一点徐梁也知道,其存在弊端,但是也存在好处。
并不是所有人都大公无私,一个对宗族都不善待,都不尊敬的人,如何想着让他善待国家呢?
这种传承在目前来看,是非常有存在的必要的。
冬至大节过后,紧跟着就是春节元旦。
从腊月开始人心思归,许多衙门也都开始轮值换班,好让路远的同僚早些回去。这种状况要一直延续到来年的正月十六过完上元节,自然也是不可能开学的。
好在冬至之后无论是皇宫还是民间,都是喜气洋洋,家家欢乐,小家伙可以在宫中尽情撒野,一时也想不起来读书的事了。
一年三个重大节日中还有一个是万寿节,也就是徐梁的生日。徐梁非常不理解,为何给皇帝过生日也要过节日?
你们这是拿我当工具人?
不过看在大家都期盼,并且可以放假玩耍,徐梁也不能说什么。
他知道,万寿节尊重他的人未必有多少,但是不能妨碍大家,拿他做理由,寻找快乐。
不过万寿节前后数日不许屠宰,而且不能审理刑名案件,所以大理寺刑庭法官只需请假数日,就能在家待到二月份再回京上班。百姓也只能提前备好肉食,以免在万寿节期间只有素菜下饭。
也幸亏徐梁生在春寒时节,肉还放得祝若是生在盛夏,恐怕放过夜就臭了。
徐梁称帝后的第四年,就此到来。
癸巳年元旦。
寒风凌冽,在这方靠海的领土上,矗立着一座山城。
飘扬的一文三星旗帜,表明了这座山城的主人,正是曾经占据十国的外样大名毛利氏。
在关原合战失败之后,作为西军重镇的毛利家受到了减封的待遇,如今只保留着周防、长门两国三十六万九千石的领土。再不复当年领有十国,高达一百二十万石的盛况。然而毛利家并没有因此而消沉,更没有真正投降于德川氏。
在这座被称为指月城的山城密室之中,当代藩主毛利纲广盘坐榻上,在他面前是正襟危坐的家老重臣。
“诸君,今年能够倒幕么?”毛利纲广双手放在腿上,已经猜到了家臣们的答复。
因为年复一年,每年元旦朝觐的时候,毛利家的家主都会向自己的家臣询问这个问题,而家臣们也总是回答“主公,时机未到氨!
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剧本,这种对话将持续到两百年后的倒幕战争。毛利家所统领的长州藩,最终还是成为倒幕强藩,逼迫德川幕府将权力交还给天皇,自己也成为了新政府的中流砥柱。
“时机未到啊,主公。”家老益田元尧回应道。
毛利纲广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懈。
可以想见,这又将是碌碌无为的一年。
“不过主公,”益田元尧突然又道,“最近明国却有些奇怪的举措。”
随着德川幕府锁国令的发布,非特许船只不能出海,只允许中国、荷兰、朝鲜在指定港口进行贸易。甚至于日本在海外的侨民都不被允许回国。所以日本人对于世界上的动向并不了解。
益田元尧作为长州藩的家老,当然不可能违背锁国令擅自出海,但他作为益田元祥的长孙和接班人,主持藩内的内政、财税,通过偶然的机会取得了一条走私途径,乃是一些朝鲜人乘着夜晚。将大明的货物以小船运到相岛,然后从相岛流入日本四岛。
通过这些走私的明国货,毛利家的财政有了一定改善,起码不用像刚刚减封时候,为了还债不得不用领土去换取金银。
“哦?明国平定内乱了么?”毛利纲广对大明的印象还停留在徐梁刚称帝时候。那时候大明内乱初兴,还没有形成规模,谁都不相信大明会被一群流民推翻,所以传到日本的消息都称大明很快就能平定内乱。
“是的,主公。”益田元尧道:“明国非但平定了内乱。听说他们的圣天子还派兵占领了朝鲜,现在整个朝鲜都几乎是明国的官员在管理。”
日本人对外国的事并不上心,所以朝鲜人知道大明新皇登极,改元隆景,但日本这边还是数年前听闻。
“这与我毛利家有什么关系?”毛利纲广问道。
“主公,如果我们能够绕过幕府,直接与朝鲜,乃至明国贸易。正是增强我家实力的大好机会。”益田元尧建言道。
“但如果被幕府知道……”毛利纲广有些迟疑。
“是那些商人们违背的锁国令,到时候只要将他们抓起来定罪就是了。”益田元尧丝毫不以为然。
这种事在日本战国层出不穷。幕府也没有能力深入调查。
毛利纲广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且委派你去负责这件事吧。”
“臣下必不辱命1益田元尧匍匐在地,额头轻触榻榻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