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来临,大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外面只有簌簌的落雪声。
毛东推开客栈门,昂首立于雪地之中。
那街面上的积雪如此之厚,将他的小腿淹没,一把珠光宝气的剑柄在手中紧紧握着,露出一小节断刃。
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将他的头顶变成白色。
他一动不动,冷冷的注视着屋内的铁笛先生。
这位铁笛先生站起身,拍了拍肩膀,从怀中默默的掏出黝黑的铁笛,缓缓的步入雪中。
毛东瞳孔一缩,看着在雪地上行走的铁笛先生。
他两只脚在雪面上缓缓前进,每走一步,身后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他的轻功不说举世无双,也是名列前茅!
毛东望着那淡淡的脚印,心中有些丧气,但想到惨死的好友,一股怒气直上心头,将自己这条性命也抛之脑后。
他用力握了握璀璨的剑柄,眼神逐渐变的淡漠。
这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漠,是对自己生命的冷酷。
铁笛先生站定,依然浮在雪层之上,佁然不动。
散落的雪花在他身体周围落下,却没有一片掉落在他的身上。
薛不语暗运目光,他惊讶的发现,这位铁笛先生并不仅仅是个江湖侠客。
他这手辟易万物的手段,是需要灵力来支持的。
毛东根本毫无胜算!
但他依然冷冷的盯着铁笛,眼中只有铁笛,那个握着它的人根本不重要。
老朋友不在了,这铁笛是他的遗物,也就是他的老朋友。
他不但要替朋友报仇,还要将铁笛送回朋友身边,让他们团聚。
毛东动了,他的腿虽然还深深陷在雪中,眨眼之后,断剑已经刺到铁笛先生咽喉之前。
虽然是断剑,但剑身在雪地的映照下,依然闪烁着道道寒光,就如此刻的毛东,他身在空中,怪异的马脸上却光华泽泽,璀璨无比。
铁笛先生感受着森冷的剑气在自己的喉结处窥探,感受着死亡在向自己微笑。
毛东脸上露出微笑,得手了!
突然天旋地转,微笑虽然还挂在脸上,人却已躺在雪地之中。
铁笛先生冷笑着看着他,眼中是无尽的嘲讽。
他揪住毛东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如同提着一只野狗。
毛东只觉浑身剧痛,使不上力气,就这么吊在空中,但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把短剑。
铁笛先生侧身,捏住剑刃,轻轻松松的从毛东手中夺过。
将断刃拿到眼前,看着宝光横溢的剑柄,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毛东的脸突然笑了,笑的莫名其妙,却让人毛骨悚然。
薛不语隐隐听到:“其实,我不是剑客,我只是一名炼丹的术士。”
巨大的爆炸声从门外传来,腾起一阵浓密的黑烟,不可阻挡的冲击力将客栈大门轰的粉碎。
转角处的店小二满脸呆滞,柜台后方的旁掌柜哭的累死累活,店内大厅已经毁了,这又得花费一大笔钱修缮!
黑烟过后,铁笛先生浑身漆黑,身上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嘴已经被炸的翻卷,但他依然站立,也还活着。
呆了一会,他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混账,你竟敢伤我?”
他如同一只老鹰,扑在毛东的残躯之上,左手五指并拢,利刃刀锋,透着极度的阴寒,一掌便插入毛东右胸。
薛不语双眼突然变亮,紧紧盯着他的左手。
那左手忽然变成薄片状,一伸一缩,已将停止跳动的心脏捏在手中。
那胸膛竟无一丝血迹。
薛不语暗自庆幸,幸亏今天出门,幸亏来到这家客栈,幸亏坐在大堂。
可找到你了!
薛不语本想等他离开,在悄悄尾随,探出他是不是还有同伙。
假铁笛却豁然转身,双眼圆睁,眼中却没有黑色的瞳仁,竟是一片白,白的如同天上的雪。
白色的瞳孔盯着大堂内正在小酌的薛不语。
周围的一切早已破烂不堪,但他身边的桌子,椅子却完好无损,甚至一点伤口都没有。
“桀桀桀”的怪笑在门外响起,在这昏暗的雪地中显得异常瘆人。
小二已经溜得不知所踪,而旁掌柜钻入柜台下方,但颤抖的身体将柜台撞得不停抖动。
外面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街道附近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将雪白的路面照的一片昏黄。
过了半会,马蹄声、脚步声、喝问声自远而近,传入两人的耳朵。
方才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军队,他们正在快速赶来。
假铁笛瞅了瞅薛不语坑坑洼洼的脸,见他灰白发须,年纪已算老迈,嘴角便略过一丝不屑的笑意。
他动了。
薛不语只觉旁边黑影袭来,他抓起桌上的宝剑,唰的一声拔出来,如同一弯银白色的弧光,向黑影狠狠削去。
黑影一击不中,早已闪身离开,站在大堂的另一边注视着薛不语。
薛不语暗道,我出来是探查敌情的,一定要控制情绪,别一不小心把这个人弄死!
也不能让他觉得我太厉害,以免打草惊蛇,引出对面的老怪,那处境可就不妙了!
打定主意,他藏起体内灵力,以步法与那假铁笛周旋。
打了几个回合,那人自袖间甩出一道冰刺,寒光一闪,奔薛不语面门而来。
薛不语举剑一挡,冰刺瞬间化作无数更小的碎片,星光点点,炸裂开来!
他面色惊变,大叫一声:“哎呀!”
用手臂捂住面门,只听“噗噗”的入肉声,他胳膊、手臂、胸口已攒出无数小小的血洞。
假铁笛见一击得手,双袖连甩,一把一把的冰刺带着呼啸之风,“噗噗”扎入薛不语的四肢身体当中。
薛不语脚步踉跄,转身想要逃走,哪知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假铁笛一声怪笑,走过来便要下手。
“噌!”面前斜插入一根长箭!
他抬头望去,远处人影重重,火光闪动,不知有多少兵马围了过来。
一名白马将军骑跨在马上,手中拿着一把雕花硬弓,大喝一声:“别动,负责老子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他已拈弓搭箭,箭头在雪地上方显的格外刺眼。
假铁笛冷笑一声,右臂一甩,一道晶莹剔透的锥形冰刺飞射而去。
马上那人大惊,在马上俯身,只听到脑门上空“嗖”的一声,森冷的杀意使他后背到头皮都被激起一道鸡皮疙瘩。
再从马上向这边偷瞧时,甩冰刺的怪人与地上趴着的老道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方才被炸出来的一个黑黄色雪坑与满地的血迹。
那人本想将薛不语就地宰了,不知为何心念一转,将他提在手中,趁着黑夜一个纵身,便消失在屋顶上。
薛不语紧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被别人提在空中,一起一落,四肢随着起落不停摆动。
他方才压抑境界,假装中招,故意让冰渣刺入体内,借机晕倒,这一系列操作如云行水,滴水不漏。
本来是想趁他靠近出手时,装作深受重伤,拼尽全力将他拿住,然后慢慢拷问出他的来历,贼窝。
那知道巡逻兵来的这么凑巧,这小子千不该、万不该又把我提溜走。
他心中暗笑,这下稳当了!留了几滴血,就有人带我去贼窝子,这假铁笛真是上天派来助我一臂之力的好人哪!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不知多少个起落,这人提着薛不语来到一座大宅上方。
这大宅内外十几重,也是占地面积极广。虽无莫嗔府邸那么巨大,但在崇城也是拍的上号的。
屋顶、街面全部被冰雪覆盖,在夜色中,蓝汪汪的一片。
大宅最中间的大厅里灯火辉煌,将门前的院子映的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