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秦队,在王子英的带领下,护送着端木易和君主嬴开,又行了三日,才重临故土。一路上,为了防止谷中的事情二次发生,嬴开三缄其口,不敢再轻易地发表战略意见。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属地,众人心中也多了些安全感。
经过几日的休养,因战力竭的端木易终于恢复如初。
回到镐京城,原来的天子宫阙,自然成了秦公的宫邸。嬴开跟端木易请教过后,按照他的指导意见,将剩下不到三万人的兵马,有选择地分配到城防,宫防,以及城内治安上。
军队部署完毕,嬴开特寻了一处清静舒适的偏殿,赐予端木易,让他暂且休息一番,剩下之事等来日再谈,自己则带了几个随从护卫,出宫去视察民情。
待嬴开走后,端木易卸下了一身疲惫,舒展四肢,躺在卧榻之上,摊成一片。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突然放松,渐渐地,眼皮沉重,困意袭来。
于恍惚中,他看到自己又回到了现代社会。西大校园,赤日炎炎,绿树成荫,花开半夏。他身着黑衣,悄悄跟在一人之后,进了图书馆。梦中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着躯壳驾驭灵魂。
那自作主张的四处招摇着,直到深夜,才避人耳目地潜进了中文阅览室,躲在角落的书架里,耐心地等候什么。
窗外的夜空在凝聚着乌云,不知何时便要下起一场暴雨。终于,面前的书架那头有了动静,外面的天空中也传来了霹雳。
那不受控制的身体趁着雷声阵阵,用力把书架推倒。沉重的书架翻覆在地面,传出一声闷响。凌乱的书本下露出一张黑黝黝的人脸,正是被砸死的周长生。
电光闪过,撕破了夜幕,也撕破了端木易的梦。
他睁开疲惫又惊怖的双眼,眼中藏着无力而悲伤的泪水,额头上淋漓的汗珠点滴落下,划过眼眶,也不知是否带出了眼泪。
惊魂稍定的端木易一手撑着卧榻,一手随意地用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蹭去梦境带来的所有不适。
用力摇了摇头,努力把焦虑甩出脑海,然后,他转过身,透着殿内的小轩窗往向窗外,夕阳无限,已是黄昏。
深深地长叹一声后,心中依旧不快,于是,他站起身,将冉五的长剑抽出,在殿中舞了起来。
一剑光寒,半曲肠断,剑舞清狂,歌行哀怨
“借一剑赤霄白虹紫电青霜,歌一曲七言五律四语三行;”
“借一剑搬山倒海激石千浪,歌一曲生死疲劳哀婉凄怆;”
“借一剑斩断俗世离合悲欢,歌一曲唱尽红尘摧肝断肠;”
“借一剑万里征蓬人出汉塞,歌一曲十年归雁刀入西凉;”
“借一剑快马轻裘风流倜傥,歌一曲斗转星移河岳沧桑;”
“借一剑小桥流水江湖相忘,歌一曲醉生梦死岁月荒唐;”
“借一剑问天,任我狂歌一曲,踏碎穹苍。”
一曲歌罢,酣畅淋漓。睥睨众生的不可一世与长歌当哭的顾影自怜,江河决堤般奔涌而来,倾泻而出,把此时的端木易浇得通透,胸中壁垒,烟消云散。
正享受着这份畅快,门外却传来一声喝彩“好!好歌!好剑!”声音稚嫩,竟像是个孩子。
端木易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伶俐的少年正现在门外,约莫七八岁年纪,负手而立的样子显得略显老成,被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一衬,显得十分有趣。
“小兄弟,你看得懂剑?”端木易不禁问道。
“不懂,喜欢看而已!”少年坦言。
“那你听得懂我唱的歌?”端木易又问。
“不懂,喜欢听而已!”少年再答。
“哈哈,想不到……”端木易刚想说“想不到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却突然意识到有点跳戏,忙又止住,正色问道“小朋友啊,你是谁家的孩子,这宫院深深,你却如何到此处来?可是迷失了方向。”
“是我爹叫我来的,他让我来唤你赴宴。”少年挺着小胸脯自信地说道,“还有,别叫我小朋友,我将来是要做秦公的人。”少年说完,昂起头颅,一脸的骄傲。
端木易听了,只觉得这孩子甚是有趣,于是便决定再与他调笑一会儿“既是如此,那你便说一说,秦公应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孩子却也不露怯色,用他那青涩娇嫩的童音,侃侃而谈,应声而答“爹说,为人君主,首当与百姓共苦同甘,体恤民情,此为安邦;次则开疆拓土,克定祸乱,此为定国。我以后也要想我爹一样,做一个能够安邦定国的君主。”
“嗯,那你爹一定是个好君主。”端木易闻言,再结合那孩子的神情相貌,已确定了他当是嬴开的儿子,不禁感叹嬴开良好的家风。
“那是!!”少年听端木易称赞父亲,更加得意,昂首挺胸,趾高气扬。
“好好,未来的秦公大人,那你快带我去找你爹爹吧!”端木易跟着少年打趣了几句,也已觉得够了,想着嬴开这时找自己,没准儿是有正事,便收了心,打算跟着少年先去找嬴开。
“好,那你跟我走!”少年答道,便转身跑去。跑了几步,复又止步回头,冲端木易喊道,“你跟好我啊,别走丢了。”
端木易摇头苦笑,叹了口气,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这镐京的宫城规模浩大,大小宫殿不计其数,端木易虽已不是第一次在宫里行走,仍是觉得道路繁琐,几次都迷失了方向。
到那少年确是认得清楚明白,带着他在宫里东绕西转,丝毫没有犹豫,快步而行,却也未出差错。
这下,端木易更加欣赏这个少年。
在宫中转了不知道多少倒弯,终于来到了嬴开所在的宫殿。殿门敞开,里面除了嬴开还有闻讯赶来的嬴无异和几个家仆。
那少年迈着小短腿跨过高高地门槛,一路小跑往里面奔去,口中还兴奋地喊着“爹!兄长!我把大哥哥带来了。”
嬴开和嬴无异本在交谈,没注意已到门口的二人,忽听见少年的声音,一齐将目光投向门外,正看到站在门前的端木易。
“先生请进,小儿无礼,还请先生见谅。”嬴开对端木易施完礼,便转身教训起儿子,“真没礼貌,以后要称先生,知道吗?”
“是!爹!”少年被嬴开训斥后却丝毫没有生气,应了一句后,反而转过身来,学着嬴开的样子,恭敬地对着端木易作揖行礼道,“先生见谅。”
端木易更加佩服嬴开的教子之道,由衷地称赞道“虎父无犬子,秦公的诸位公子将来都必成大器!。”
“先生谬赞了,”嬴开笑道,又谦虚了几句,终于转回正题,问道,“先生休息得可好?”
“还好,还好。”虽然睡眠欠佳,但剑歌的宣泄和嬴的可爱着实让端木易此刻已恢复得很好。
“对了,秦公召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今日方才回到镐京,百废待兴。端木易相信若不是要紧事,嬴开是不会这么急切通传自己的。
“唉~”嬴开长叹一声,“其实本不该扰了先生的清静,只是事关重大,嬴开没有请教先生,不敢自作主张。”
端木易有些惊诧,嬴开虽不及他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毕竟是一方雄主,进退取舍的决断之能还是有的,既然有事情一定要请教自己,那么此事定然非同小可。于是,他忙问道“究竟何事,竟让秦公如此?”
“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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