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易领着嬴无忌进了军帐,两人便找地方面对面坐了下来。
过了好久,嬴无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脸仰慕地看着端木易说道“师傅,你好厉害啊!”
端木易本来正在气头上,被自己徒弟如此一夸,心中的怒火就此熄灭了不少。
“这算什么,师傅会的东西多了。别说是这区区几十个人,就是再来千人、万人,为师也应付的来。”端木易昂着头,大言不惭地说道。
此话一出,嬴无忌倒有了些怀疑。毕竟谁也不是个傻子,哪能都任他随意忽悠。
孩子脸上钦佩之色渐消,却又生出些许的怀疑,说道“师傅,咱们吹牛之前敢不敢打一个草稿。还一万人,真来一千个,您受得了吗?”
“嘿,小子,谁准许你这么跟师傅我说话的?”端木易被嬴无忌拿话噎得有些难受,只好强行解释道,“告诉你,一人敌有一人敌的功夫,万人敌有万人敌的兵法。”
“切,您直接说您会兵法,懂战术不就结了?净整点那些没用的。”嬴无忌撅着小嘴嘟囔道。
“你这小子,懂不懂尊师重道啊?我……”端木易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顽皮的小徒弟,帐外却突然有了动静。
王子英回来了。
端木易和嬴无忌同时往帐外看去。只见一人身着黑色战袍,腰悬宝剑,领着一队装束严谨,排列整齐的士兵,正站在那片跪倒的军士跟前,严厉地呵责着什么。
那人抬头间,看见了帐内的端木易和嬴无忌,才停下训斥,恼怒地哼了一声,独自往帐中走来。
刚进得帐中,他便一下跪倒在地,向里面的二人叩拜道“末将王子英拜见二公子,拜见端木先生。属下治军不严,还请先生责罚。”
端木易没有让他起身,反而恶狠狠地说道“责罚?我可不敢责罚咱们的王统帅啊。咱们统帅治军治的好,手下的士兵厮斗闹事不说,竟然连二公子都敢欺侮。我看他们接下来就要欺侮秦公了吧。”
其实端木易当然知道,兵士对嬴无忌动手的事只是个误会。但他心中对王子英管理军队的成果,实在失望至极,不狠狠斥责一番,难出心里的恶气。
“属下不敢,属下办事不利,请先生责罚,请二公子责罚。”王子英依旧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嬴无忌始终没有答话,他只专心地看着端木易如何处置王子英,默默地学习着这御下的功夫。
但见端木易此时反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罢了,我把你推荐给秦公之时,就是看中你治军有道。你且说说,今天的事到底怎么搞的?”
“多谢先生!”王子英向着端木易叩谢过后,又接着道,“那群士兵并非我秦军的原有兵马,而是到镐京后接管的留守部队,所以”
“怎么还有留守部队,天子东迁时不是把人都带走了吗?”不待王子英说完,端木易就打断了他。
“能带走的部队确实都带走了,但有些不起眼的小队伍,因为没有明确的编制,就被忽略掉了。”王子英不敢隐瞒,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
“小队伍?还没有编制?”端木易的脑海中此时对这种群体只有三个字的描述——“临时工”。
“没错,比如说监管市场的,看管猎场的还有负责守陵的等等。”王子英解释道。
“好家伙,居然把给王室看坟的队伍都给挖来了,真够来者不拒的啊。”端木易心里暗暗感叹道。
“这样的队伍多吗?大概多少人?”收回心神的端木易忙追问道。
“队伍不少,但每队人马不多,加起来不过四五百人。”王子英答道。
“哦,四五百人,都收编了吗?”端木易继续问道。
“有的不想再当兵,就让他们回家种田了。”王子英说道,“剩下三百人左右,收进了队伍,但也没有编制。”
“胡闹,收进部队怎么能没有编制呢?没有分配部署,怎么管理?”端木易对王子英的回答十分不满意。
“先生说得极是,都怪属下无能,才导致刚刚的事情发生,请先生降罪。”王子英赶紧再次认错道。
“降罪倒不至于,不过这种低级错误你应该不会犯的,这次到底怎么回事?”端木易意识到此事绝非没给编制那么简单。
“这个”王子英吞吞吐吐,竟然犹豫了。
“快说!婆婆妈妈地,像什么样子!”端木易很是不喜欢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咱们自回到镐京城后,部队的编制就彻底被打乱了。要说起来,这还得怪您。”王子英竟头一次把责任都往端木易身上推去。
“跟我有什么关系?”端木易不解,显是对这从天而降的黑锅有些不知所措。
“您可还记得您建议秦公把部队分成了城防、宫防、治安的事?”王子英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这,有什么问题吗?”端木易反问道。
“不不不,这条政令本来挺好的,但是由于我大秦至今为止,都没有明确的武官制度,导致分兵之后,责任划分就出现了问题。”王子英解释道,“原来我一人为将,三军皆听我将令。如今三个部队,三个将领,城防的蒙艾、宫防的白知武以及治安的曹修和我在官位上没有差距,差的不过只是一个统帅的头衔,所以无事之时,没人听我,有事之时,又推诿责任。”
“竟有此事?”端木易问道。
“是的,”王子英略一停顿,又说道,“像外面那群士兵一样的还有好几批,我费尽唇舌才安插进各路队伍,外面那队由于素质太差,没人愿意要。我本想留作预备队好好训练,却不想平日里三路兵马的巡查工作都要事必躬亲,实在难以抽身,所以一直没有顾上他们。”
“要是这么说,此事倒真的怪不得你。”端木易闻言微微冷笑,“不服管?看来我大秦的军队是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说罢,端木易吩咐王子英退下整顿军纪去,自己则扭头看向嬴无忌,问道“徒弟,你看这事要怎么办?”
“徒弟不知,还要看师傅的雄才大略。”嬴无忌一脸谄媚地拍着马屁。
弟子的逢迎让端木易脸上顿时挂上了得意之色,喜滋滋地说道“走,见你父亲去。待会儿听好了师傅的治军之道。”
“得嘞,尊师傅命。”嬴无忌说着便站起来,躬身作揖,等着端木易起身,一起去面见君父。
端木易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轻轻拍打了一下衣衫,这才缓缓地走到嬴无忌弯着腰的小身体旁,说了句“走,跟师傅长见识去!”
说完,便在头前带路,领着嬴无忌往宫里走去。
绵密的微雨此时已经停了,深宫中的大殿里氤氲着潮湿的气息。嬴开此时正按着早晨端木易的献策制定国策,拟写诏书。
就快要写完之际,端木易领着嬴无忌再次回到了宫殿。
“啊,先生。”嬴开看到二人进殿赶紧迎了上去,对端木易行礼道。
端木易礼貌地拱手回应了一下,一眼瞥到了案几上的竹简,于是问道≈quot;秦公可是在拟写诏书制定国策?≈quot;
“先生慧眼!”嬴开说道。
“正巧,公可能要再多添上几笔了。”端木易笑道。
“哦?”嬴开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刚我带着无忌去兵营参观,不料发现了一些军队管理上的疏漏。所以特来面见大王,提一些整军的建议。”端木易答道。
“先生请讲。”嬴开请端木易上座,自己则陪在一边,准备恭听他的看法。
“我大秦现在的军队管理主要有以下几点纰漏,”端木易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军队等级划分不明显,军、将、帅有名无权,互相怠慢。”
“第二,新纳入的军士缺乏训练,素质低下,军心涣散。”
“第三,士兵有抱团搭伙的现象,势力大了,往往不服从军令。”
嬴开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咱们可以制定几条策略,来改善现在的情况,”端木易接着道,“首先,各部队的长官为将,授将兵之权,以兵符为信物;三军设统帅,授统将之权,以帅印为令箭。其次,各部队的将领实行轮换制,三年为期,到期即调任,以防军将联合,王令不从。再次,在骊山设新兵营,另任将领,专门负责训练新兵。最后,新兵派属时,同乡同里者,尽量分配至不同的队伍,以防拉帮结伙。”
语毕,端木易自行饮了口水,嬴开则反复琢磨着端木易的建议,陷入沉思。
而站在一旁的嬴无忌,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明白,竟也跟着皱起小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端木易明白,自己这些来自后世的想法,让嬴开他们一下子就理解显然是有些困难的,所以也不着急,慢慢地喝着茶水,等候嬴开的回应。
不一会儿,嬴开还未开口,嬴无忌反倒先提出了问题“师傅,将领轮换会不会不利于军心的稳定啊。”
“去去去,小孩子不懂事,别乱插嘴。”嬴开赶忙阻止嬴无忌的幼稚问题。
哪知嬴无忌这话却问到了端木易的心坎里,他仔细寻思了一阵,徒弟的问题确实有道理。后世制定这种制度,一是因为部队建设完善,有政委、指导员、参谋长等,调换部队首长,影响并不太大;二是和平年代、现代战争,不像这个时期更加依赖兵将齐心的凝聚力。自己只顾激进地提出想法,却忽略了它本身的时代特点。
想到此处,不禁赞赏地看了嬴无忌一眼,说道“无忌这话说得有些道理,竟是我欠考虑了。轮换将领这点,秦公可先不考虑。”
“先生,这?”嬴开以为端木易是有些不喜嬴无忌的插嘴,赶忙劝道。
“哎,听我的便是。你这孩儿聪明得紧,我是收了个好徒弟啊。”端木易欣慰道。
看着端木易这个样子,嬴开才知是自己多虑了。又思忖了一会儿,按照整理好的思路,开始在竹简上写诏令。
端木易看着嬴开忙活了起来,便也不再打扰,请辞退出宫殿,往自己的寝殿走去,嬴无忌则依旧跟在他屁股后面,势要做好一个徒弟的本分。
两人正在宫院里转弯抹角时,身旁的某个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喊“二公子,端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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