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到了傍晚时分。一天未露面的太阳,只在丹阳城的天空上刚刚探出了个脑袋,便匆匆地往西山落下了。
阴郁了整整一个白昼的大楚都城,日落时分反倒热闹了起来。
进宫去探查环境的端木易和熊坎二人早已回了大公子府。在端木易的安排之下,熊坎差遣了几名靠得住的亲随,往三有事的府上去走动关系,同时也将西城营的几名守将请到了府上赴宴。
回到府中,端木易才得知,自早晨起,颜儿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始终没有出过门,这会儿,端木易不免有些担心起她来。
为了去探望一下颜儿的情况,端木易拜托熊坎命人准备了些吃食,他要亲自端着给颜儿送去。
至于晚上的宴席,本来端木易也不太想参加,这样一来反倒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
双手端着食盘,端木易独自来到颜儿的门前。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见确实没有放食盘的地方,便趴在门上,轻声唤道“颜儿,你可好些了吗?我端了些吃的给你送来。”
隔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颜儿站在门口,皱眉看着端木易,说道“进来吧。”
受到邀请的端木易赶紧拿着食盘进了屋子。他小心地将食盘放在桌子上,在桌边坐下,回头问道“颜儿,你好些了吗?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病了?”
听着端木易关切的话,颜儿却更加矛盾。她在桌子另一边低头坐着,尽量躲避着端木易的目光,说道“兴许是昨日来时受了些风寒,不打紧的。先生没必要这么关心我。且去忙你的大事吧。”
见颜儿忽然变得如此疏远,端木易有些不解。他也皱起眉来,说道“你真的没事吗?我还懂些医术,你且将手伸来,我与你把把脉。”
说着端木易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示意颜儿把手腕放在上面。他本想着替颜儿好好看看病,岂料颜儿却并不领情,反而把双手放的更低了些。
“你这是?”端木易问道。
这时,颜儿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先生你真的太多虑了。我真的没什么事,你快走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着,颜儿竟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拿出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见如此情形,端木易只道是多待无异,便真的起了身,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端木易复又站定,一脸担忧地看着颜儿,叮嘱道“你若是不想让我在这儿,便好好地把饭吃了,多加休息。”
“嗯,知道了,谢谢先生。”颜儿低头答道,便把端木易送出了房间,顺便关上了门。
望着紧闭的房门,端木易长叹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
入夜,月黑风高,星光黯淡,大公子府里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几名城西军营的将官,受邀来大公子府里赴宴,此刻正与大公子熊坎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而此时,端木易已在房间里换好了自己改良出的夜行衣,准备夜闯宫城。
为了掩人耳目,他这次没有带着那把长剑,而是在腰间插了一把短刃。这把短小的铜剑是他于下午回来的路上向熊坎要的,一尺长短。虽然相比匕首是累赘些,但一来短时间内也不太好找那么短的锋刃。二来,若真的起了争斗,多一寸长,也算多一寸强。
原本并没有打算今日便行刺杀之事,但从颜儿的屋子出来后,端木易突然改了主意。
夜长梦多,时间拖得越久,暗藏的杀机也就越多。早一天解决完楚国的事情,便能早一天回大秦。这样,他和颜儿便能早一天获得可靠的安全。
正好今日熊坎把军营的将领都留在了府里,宫中那些庭卫战力又远不足道。只要自己能从宫中成功脱身,即使被发现了,也能让熊坎立刻发动兵变。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会有的。
把方便行动的衣服穿好,端木易又在最外面套了一层公子府下人的衣物。
宽大袍服正好将里面的夜行衣遮挡得严严实实。这衣服也是向熊坎讨来的。他同时还让熊坎准备了一件礼物——据说是一个宝珠,被放在别致的木盒子里,精细地存着。端木易怕损伤了宝物,便没有打开玩赏。
按着两人的计划,端木易装做进宫送宝珠的公子府家奴,从宫城门混进去。
宫门的守卫与熊坎关系不错,只要到时候拿出公子府的手令,端木易便不会受到刁难。
待进了宫内,端木易会在事先选好的守备薄弱处更换衣物,然后趁着夜色潜入寝殿,刺杀楚公。如此,便大功告成。
一切准备就绪,端木易推开房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周围没人后,他便悄悄地出了门,以家奴的姿态亦步亦趋地来到了正堂。
这时,前来赴宴的众位将领都已有了醉意,只有熊坎还留着些清醒。
正在招呼着将领们痛饮的熊坎见到端木易前来,有些诧异,但很快便冷静下来。他拿出平日里指使家奴的态度将端木易唤到身前,小声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谨慎小心的端木易躬着腰,把身子压的很低,一脸恭敬地答道“回大公子,东西已经准备妥当,即刻便能送到宫里去。”
待端木易答完,熊坎瞥了一眼堂中已醉眼朦胧的诸位将领们,微微一笑说道“前几天外出劳军时,于路上寻得一颗宝珠,今日进宫时与公父提起,不想公父竟十分喜爱。因此特命匠人雕了一方木椟,将宝珠装了,给公父送进宫去。”
说着,熊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随手交给端木易,便让他去了。
堂中的诸位将领听到熊坎的解释,纷纷称赞他与楚公父慈子孝。熊坎对此也不加否认,而是借着话茬又挑起了酒兴。在各种互相吹捧的声音中,众人情绪高涨,再次酣饮起来。
拿到公子府的令牌后,端木易便赶紧出了公子府。他一路低着头,快步往宫城门走去。
入夜之后,城内的街道上便没了人。借着微弱的光,端木易于漆黑的街道上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宫城的城墙底下。
马上就到城门口时,端木易竟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天色本就漆黑,端木易又始终低着头,是以才会如此。
两人一撞之后,便即刻分开。端木易赶紧赔罪,那人却也不生气,看了端木易一眼,亲和地说道“大公子府的吧?天黑,走路小心一点。快去吧。”
端木易偷偷地看了那人一眼,微光之下,隐约见那人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是个随和的年轻人。
但此时尚有要事,终究不是关注旁人的时候。于是端木易告了声谢,便赶紧往宫门口去了。
一切顺利进行,宫门的守卫看到端木易拿出的公子府手令,没怎么盘问,就将他放了进去。
只是今日值夜的宫人有些太过尽职尽责,从外宫到内宫,他都始终跟着端木易,让端木易十分被动。
要说起来,那宫人也是个热心肠。他本来是怕端木易在宫内不认识路,才在一旁引路的,可现在对端木易来说,这无疑是种善良的阻碍。
最终,端木易还是决定对不起这位老兄了。
入了内宫后,端木易便挑了个僻静之处,迅速地出手将那宫人击晕了过去。
趁着周围没人,他还把那人脱了个精光,用绳索绑了。
待一切做完,端木易便换上了那宫人的衣服,继续往寝殿寻去。
很快,端木易便寻到了楚公的寝殿。
寝殿的周围尚有侍卫把守,按照端木易之前的意思,这些人都是要妥善处理掉的。
现在倒好,有了宫人的这身衣服,他便可以明目张胆地进去了。
想到此处,端木易装作宫人模样,小步往寝殿门前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不出所料,侍卫例行公事地拦下了他。
端木易低着头,答道“大公子遣人送来了点东西,我向陛下禀报一声。”
“噢,进去吧。”听说是熊坎派来的,侍卫便不再阻拦,放端木熙入了寝殿。
端木易进了殿内,远远地便看到了端坐在角落里的老楚公。
这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和熊坎不同,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大且深邃。瘦削的脸颊上,刻画着深深浅浅的沟壑,胡子有些稀疏,须发皆白。
见端木易进来,楚公眉头一皱,向他投去警惕的目光。
为打消她的疑虑,端木易远远地俯下身子,说道“启禀陛下,大公子差人送来了一件礼物,说是一颗宝珠,请您过目。。”
“噢?他此时送礼物来作甚?你且呈上来看看吧。”楚公狐疑地说道。
得令,端木易小步往楚公的方向走去。
距楚公还有十步的距离时,端木易却被呵止住,这让端木易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那儿拿出来吧。”楚公斜眼看着端木易说道。
端木易怔住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好在他早有准备,让熊坎提前备好了明珠。
端木易从怀中掏出木盒,小心地托在手中,轻轻地打开了来。
盒盖掀开的一瞬间,他愣住了。盒子里面竟空空如也,没有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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