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寒冬,清幽宗都下了雪,何况焚天业海那边,不知道恶劣成了什么样子。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连侍女眼中都有些不忍。
但她没有资格心疼,洛临烟是被清幽宗捧在手心宠爱的小仙姬,更是她的主子。
药茶水雾氤氲,却没有柔和洛临烟的心口。
正在此时,另一名侍女前来传话,谢宿渊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洛临烟开口,却依然盯着窗外的雪,饶有兴味。
她随意穿着一条浅绿裙衫,挽着松松散散的发鬓,任由一缕发随意撘在耳侧,倚在窗边。
屋内的温暖气息将谢宿渊包裹,为他卸去了满身风雪。
窗外是漫天飞雪,她在那里,就像是柳树春日新抽出的枝条,柔若无骨。这样一个如同凡间闺阁娇养的小姑娘,半点和修仙界的翩逸出尘扯不上关系。
但谢宿渊的眼神并未多停留在洛临烟身上片刻,放下手中的半匹沧海绸,便别过了眼。
“你要的沧海绸。”
谢宿渊的嗓音沙哑,雪色倒映在他的眼底,连看她的目光都冷上了几分,没有半点柔情在。
在听到沧海绸,洛临烟才缓缓转过身来。
墨蓝色的绸缎就放在屋内的桌子上。
她随意扯出一段,在手中揉了两下,便没有再细看的意思,搁置在旁,又命侍女续上药茶。
才淡淡开口:“这便是沧海绸么?”
谢宿渊的目光锐利,略微苍白的薄唇紧闭,抿成了一条线。
“我还以为沧海绸会是如何美轮美奂.......”洛临烟放下药茶,捻起沧海绸的一角,再度打量了一番,微微摇摇头,缓缓说出了后半句话,“如今看到,竟也不过如此。”
沧海绸料子柔软,在洛临烟的指缝间溜过去,墨蓝色的丝线中淡淡发着点幽幽的光,单看料子,确实是不错的。
只是洛临烟是谁?
清幽宗娇贵长大的仙姬,在她眼中,这料子不过是有些意思罢了,称不上惊艳。
她此刻才好似看见眼前的人一般,抬了抬眼尾,打量。
谢宿渊以玉冠束发,一双眼狭长深邃,他腰间挂着自己的本命灵剑,灵剑上还挂着一枚半新不旧的流苏,微微垂下,在空中划出弧线。他的手藏在袖中,但脸上疲倦之色不止,却没有抱怨的意思。即使身上穿的是清幽宗门中内门弟子的道袍,却也英气逼人。
见谢宿渊这般无动于衷,洛临烟眸光微动,勾勾唇角,好像想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似的,“传闻中沧海绸刀枪不入,今日倒不如让临烟开开眼。”
洛临烟边说,在心中默念咒语,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
“噌——”一声铮鸣,洛临烟的本命灵剑便这么出现在了她的掌心,周身泛着淡淡的白光。
洛临烟握住本命灵剑,将其从鞘中拔出,有些生疏的挽了一个剑花,接着,她将沧海绸抛至空中,向灵剑输入灵力,不太利索的朝沧海绸刺去。
“咔嚓——”沧海绸被刺穿了。
其实洛临烟这并不熟练、也并不精准的一剑,因为沧海绸太近了,还是刺到了。
沧海绸被刺破了,布料飘落下来,像是蔚蓝色的云,最后轻飘飘的落在洛临烟的脚边。
看着脚边的布料,洛临烟唇角翘起,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谢师兄,古书上说沧海绸水火不侵,可抵刀枪,如今看来,谢师兄手里这匹,怕是假的。”
“......”
见自己刺破了他耗费一月寻来的沧海绸,洛临烟本以为谢宿渊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淡的打量着她。
看见那双平淡漆黑的眼,洛临烟只觉得自己像是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心中的不甘心一下就像是被火点燃了一般。
她运转灵力,慢慢的将剩下的沧海绸拽到自己手中,接着将灵力传至指间,随后,轻而易举的撕开了沧海绸。
“嘶——”
“嘶——”
“嘶——”
洛临烟将剩下的沧海绸都撕成了一条一条,再慢慢抛至空中,看着丝丝缕缕的裂帛拂过她的脚腕,慢慢落下。
在她撕裂沧海绸的时候,她捕捉到,谢宿渊眼中终是闪过了一丝惋惜之色。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看到谢宿渊立在原地,没有阻拦,也没有训斥。
她好似这才觉得心口舒畅了一般,“谢师兄,谢谢你送来的沧海绸,虽然只是赝品,但是被撕碎的声音却是极为好听的......”
说罢,她行至一旁,卧在了美人榻上。她莲步轻移,足链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夏日欢快流淌的泉水,泠泠作响。
在经过那堆沧海绸的时候,洛临烟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如何,在那堆碎布上踩了一脚。
沧海绸光滑,兽皮做的地毯柔软,都在她的足下,光滑和柔软,像是取悦了她。
洛临烟眼尾上挑,声音中几分无奈:“其实,临烟知道沧海绸贵重难寻,谢师兄若真是寻不到,跟临烟直说便是,何苦找匹假的来呢?”
听上去,她好像真的那般善解人意一般。
“临烟又怎么会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谢师兄这样,着实是让临烟伤心。”
见她这般颠倒黑白,蛮不讲理,换个人恐怕定是要将她捅穿。
谢宿渊没有,他脸上神色未变,好像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只留下一句:“仙姬开心就好。”
随即转身离去,看也没看地上那堆碎了的沧海绸一眼。
好像那个远赴千里,为了这匹沧海绸险些丢了性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看着谢宿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以手撑着脸,脸上的笑意越发放肆。
凡是她要的东西,谢宿渊又怎么会不给呢?
谢宿渊每每给的,都是最好的。
她不过仗着,谢宿渊寄人篱下罢了。
不过是仗着,清幽宗对他有恩,他不得不纵容自己胡作非为罢了。
侍女在屋子中,低眉顺眼,乖顺的缩在一旁,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接着,洛临烟微微抬手,任微弱的灵力在自己堵塞的经脉中胡乱游走,最终在指尖汇成了一缕小小的火苗。
她看着火焰在布料和兽皮上蔓延,只觉得心口都舒畅不少。
只是沧海绸即使成了布条,却也没有那么好烧。
她凝神,注入全部灵力,才将撕裂的沧海绸烧尽。
看着洛临烟的身形微晃,侍女连忙上前将她扶着坐下。
“这绸缎都成了碎布条,仙姬这又是何必呢?”
“即使这绸缎是赝品,仙姬也没有必要烧掉呀......”侍女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何况,这还是谢公子专门为仙姬四处奔波求来的呢...”
“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怎么处置又与他何干?”洛临烟顺势躺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侍女怜惜谢宿渊的话就这么被打断,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只是,仙姬,谢公子终究是您的未婚夫啊..."
做完这些,她只觉得喉管间一片猩甜,抬手去拭,才发现,唇边已经溢出了鲜血。
但她并不在乎,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将药茶一饮而尽。
身为修仙界有头有脸的剑宗,洛临烟作为宗主的女儿,却不能修行,这本就是耻辱。
而明明,最初一切都是很好的......
自从她八岁那年,一切似乎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