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家祖宅被雷劈的事儿自然也是传到了玉隆县县衙里的。
“夫人您是不知道,外面人都说呀,这陈解元,可是遭了天谴了。要不下那么大的雨,按理说,多大的火都该扑灭了的,偏就他家,却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起的火。”
县令夫人的心腹嬷嬷在一旁凑趣道。
“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要谨言慎行,这种话,在外面不好跟别人讲的。”县令夫人拿帕子捂了捂嘴,笑道。显然对心腹的的话非常受用。
要她说,就是该!
她家闺女兰心慧质,温柔贤淑,老爷又是一县的正印官。能看中他陈文可算是他老陈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偏偏这小子就不识抬举,居然给拒绝了。
现在看,拒得好,拒得妙啊。一看这小子就是,上天都不容之人呐。万一哪天老天再一个雷,劈到他身上,连累到他闺女怎么办?
“夫人放心,老奴晓得的。”心腹嬷嬷点点头,表示受教。不过该说还得说啊。她也是伺候了夫人多少年了,自然知道,夫人还是爱听这个,想听这个的。
“我听外面人说,八成啊,这陈解元是被哪家权贵家捉了婿,背叛了和他家娘子天长地久的誓言,才应了天打雷劈之势。”
心腹嬷嬷说完,把声音放低了,“也有人叨叨啊,不知道这位陈解元是不是也遭了雷劈,现在是否还活着。”
“好了,好了,这种话,莫要再提,莫要再提。”县令夫人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拿着帕子冲心腹再次摆了摆手。
死了才好呐!方解她心头之恨!
这时候,刘县令进了屋。“哟,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看着说得好开心哟。
“老爷回来了。”看到刘县令进屋,县令夫人忙起身相迎。
夫妻两人在炕上坐了。
“这不,我们正说着陈解元家着火的事儿呢。”县令夫人笑吟吟地道。这个话题,听着就痛快!
“这个我倒也听说了。”刘县令矜持地道。暗爽有木有!
“老爷,你说………难道,这陈文真的犯了天谴么?”县令夫人刚刚说不让心腹嬷嬷说,不过她自己说起来也是挺顺溜的。
“这个嘛………不好说的。”县令摇了摇头。“如果陈文真的是应了誓,那么,能让陈文动心之人,多半是出自高官权贵之家。”
“能不能平安回来还两说呢。我可是听说了,他家的火,火势大得很,还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起的。当时,一个闪电,带着惊雷就下来了。”县令夫人说起陈家着火的情景,越说是越有滋味。“要是陈文也挨了这样的雷的话,此时未必有性命在。”
早死了早好。他如花似玉的女儿,他居然敢看不上。现在,遭报应了吧!
“好了,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不要传到外面去。”刘县令重重地咳了一下。要是陈文能平安回来………就冲着他的新岳家,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是惹不起的。
“老爷放心,我晓得了。”县令夫人点点头。“且看他能不能平安回来吧。”最好死在外面!
*
京城郊外有个著名的淡水湖叫东湖,东湖旁边,种着不少杏树,桃树和梨树。每年春天,都会有人去那里踏青,慢慢地,就成了大兴朝京城人的一项风俗了。
这天,卫国公府的二少爷韩平远也约了一群小伙伴儿们一起去了东湖。几个人刚下马车,和一拿着算命幡的算命先生走个正脸儿。
算命先生看到几人,脸色大变。然后又定睛看了看几人面相,着重在韩平远脸上盯了一会儿,突然扭头就走。
这样的异样,几位少爷们就是想装看不见也不行了,其中一个褚国公府的公子当下连忙招手,“算命的,回来,回来,回来。”
一听主子发话了,几个跟着的小厮长随们有眼力架都不错,赶紧地往算命先生跟前跑,要是算命先生不肯回来,他们就得上手了。
果然,算命先生就跟没听见似的,没命地往前跑,只是他年纪也不小了,一把胡须都白了,老胳膊老腿的,没跑几步就被几个小厮拿住了胳膊。
小厮们一人抓住他一个胳膊扭着他往回走,“少爷发话了,让你回来,没听见啊?”有人还悄悄地给了算命先生屁股一脚。
三下两下的,算命先生就被一群豪奴们揪了回来,押到了几位少爷面前。
“哟,我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见到我们几个就跑啊?”对方被抓回来了,褚国公府的公子还觉得不解气,上前又踹了算命先生一脚。
晦气,真是晦气!一大早上的,本来是出来散心游玩的,哪想到遇到这么晦气的事。
想想也知道,算命先生算出来肯定不是好事。要是好事,早上来讨赏了。哪至于扭头就跑啊。
你装看不见还不行,这狗东西刚才就差和他们走个面对面了,那脸上的表情,他看得可是清清楚楚的。
不问吧,又怕真有什么事,错过了。
“哎哟,哎哟,哎哟。”被狠狠踹了一脚,算命先生疼得喊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嚎了。”褚国公府的少爷摆了摆手,“说说,你刚才为什么跑啊?”
“小人见几位公子气宇轩昂,人中龙凤,实属老夫这么多年来,少见的好面相,一时惊讶,故而…………故而………”
“想好了再说。”另一位康成伯府的小少爷悠悠地道。如果真是觉得他们面相好,按理说,应该是主动上前,夸上两句才对,也算讨个好彩头,没准他们高兴了还有赏钱拿。不过这种事,确实有点晦气,他也不好说得太直白了。
“今天一大早的,就遇上你这么个狗东西,还来了这么一出。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这事儿没完。”
“我确实是看到几位小爷,好面相,不是吹的,老头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几位小爷面相这么好的,故而………”算命先生再次解释道。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不然,就得请你去帝都府大牢住住了。”周侯家的小少爷冷着脸道。
几位少爷都出身权贵之家,想把个人送到帝都府住上一阵,还是有可能的。算命先生当时就噤了声。
算对方这样子,几位少爷也不急。反正他们就是出来玩的,如今,人又已经在他们手里了。早晚能让他吐口。
几位少爷来踏青,家伙式儿是带全了的,小厮们从马车上搬下椅子和一些吃食。正好旁边就是一大片的杏林,杏花开得正艳,几位少爷们坐在椅子上,吃着小厮递上来的吃食,慢悠悠地盯着算命先生。
在几位少爷的包围和注视下,不一会儿,这算命先生的冷汗就出来了。
“行了,该说就赶紧说。免得挨打。”卫国公府的二少爷韩平远吐了一口花生皮道。
“小老儿本来刚开始是想说的,只是,怕几位小爷误会,说了挨打,这才………这才………”
“你不说照样挨打!”韩平远道。
“刚才,我观几位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都是人中龙凤啊。只是………”算命先生皱着眉头,顿了顿。
“只是什么,说!”韩平远喝道。
“这位公子,好像今年有一劫啊,还是血光之灾。”算命先生双手被几位豪奴抓着呢,没法指,就冲韩平远扬了扬下巴。“只是,后来我仔细这么一看,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我不说,也会碰到一位高僧,为公子消灾解厄呀。这才………”
“什么劫?”韩平选一听对方指向自己,脸不由黑了,急忙追问道。
“应该是受人连累所致。公子可去大德寺求一平安符,另外,亲贤能,远小人即可。”算命先生可能是被几人吓怕了,连卦金也没敢提,直接把破解之法都说出来了。
“亲贤能,远小人?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少爷我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韩平远一听皱了皱眉,气呼呼地道。
他虽然是勋贵之家出身,但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考中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翰林院的翰林们一直都是以清流自居的,韩平远觉得,自己也是个清流,清流嘛,一直以来都是亲贤能,远小人呀。
除了那个平安符外,后面那句参考价值不大!
“公子莫要碍于面子,和那些天打雷劈之人打交道。至于天打雷劈之人是谁,早则十来天,迟由半年,自然有分晓。只要过了这关,公子一生,顺风顺水。”算命先生又道。
“行了,滚吧,滚吧。”韩平远听完,摆了摆手。
抓着算命先生的豪奴们一听韩少爷发话了,顺势放开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自由后,直接来到韩平选面前,伸开了手。“这位少爷,算命乃是泄露天机之举,今天,您多少得给点儿,哪怕一文钱呢。不然,小老儿我………”
韩平选一听,脸更黑了。不过还是给自己的小厮给了个眼色,小厮随即从自己带的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了算命先生。
“谢这位少爷。小老儿祝您万事如意。”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跑走了。
“阿远,这种故弄玄虚,又蹬鼻子上脸的,要我说,干脆抓起来,要是他说的应验还罢了,不然,直接丢到帝都府去。”褚国公府的小少爷道。
“算了,算了。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今天又是休沐,御史台和翰林院的大人们经常在此举办诗会。我可不想为这么点小事被御史台盯上。”韩平选摇了摇头。主要是这年头一般人还真不愿意得罪算命先生。还有,对方既没有说要改他家的风水,也没说要迁他家的祖坟,更没有说要卖给他什么奇怪的物件,不过是让他去大德寺求道平安符罢了。大德寺在京城也是香火很旺盛的寺庙呢。
退一步讲,就算是对方为了骗他这一两银子,他也就当是花钱买个心安了。他出身钟鼎之家,百十两银子的还不放在心上。也就是这个算命先生是突然冒出来的,如果是他主动找人算命,他会给的远不只这么点。
他一个翰林,庶吉士,大好的前程,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毁了自己的前程。
只是,韩平远没想到的是,周安导演的大幕已经徐徐拉开。
当然,韩平远也不是无辜被拉进这场局中的,他是前世陈文的新岳家,魏侍郎的夫人的娘家侄子。前世,周月死后,周家去找陈文讨公道,韩平远也没少帮着陈文糊弄吓唬他们。可能在韩家人骨子里,一个商户女,是不配当新科状元的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