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刺耳的撞击声一声紧跟着一声,一个暴徒正举着灭火器疯狂砸门。
他一边砸门还一边面目扭曲地大吼着:
“开门,快给我开门!你们没听见嘛——”
而布满大小白坑的铁门后传来的,是一声声嘶哑无助的哭泣和哀求:
“放过我们吧!求您放过我们吧!里面除我们孤儿寡母,真什么都没了啊!”
以及,孩子稚嫩的哇哇哭喊:
“妈妈,妈妈,妈妈……”
然而,回应这对可怜母子苦苦哀求的,却是更疯狂的撞击与更凶暴的吼叫:
“开门,你们听不见嘛,我叫你们开门——”
暴徒全力催动龙气,没几下就把厚重的防盗门砸得面目全非,整个深深凹陷进去。
连他手上的灭火器都被砸扁开裂,正不断喷出白色的干粉。
暴徒狂躁地咳嗽几声,后就干脆把严重变形的灭火器扔到一边,直接用赤红拳头不停砸门,疯狂无比。
“臭女人,你竟敢害本大爷浪费那么多力气,我一定要把你和你的孩子一起吃掉,我要你们死都死得痛不欲生!啊,啊,啊啊啊……”
他真被饿得有点疯。
他话里的凶戾令人毛骨悚然。
他嘴里说的,也真全是全心全意的真心话。
而门后的女人即使听出他话里毫不掩饰的残忍和恶毒,除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外,亦别无他法。
生活早已将她的身心折磨得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她只能浑身颤抖地抱紧一样浑身颤抖的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被砸开,只能流着泪,静静等着母子二人痛苦至极的悲惨结局。
她和孩子都骨瘦如柴,连把桌椅推到门后的力气都没,又如何对付得了外面那体壮如熊的暴徒。
可就是这样两具跟枯骨无异的残破躯体,最后也会被这里的秃鹫们啃食殆尽。
在最后关头,那饱受饥饿、压迫和绝望折磨的母亲,混乱下唯一想到可保护孩子的方法,竟是:
恐怕真只有亲手掐死孩子,才能减少孩子临死前的痛苦啦!神啊,原谅我吧!
她痛苦至极地想着,她的身体,包括她的双手,都颤抖得愈发厉害,并不由自主地就把颤抖的双手合在孩子细细的脖颈上。
而小男孩也从母亲异常颤抖、既绝望又恍惚的眼神中看出了恐怖的端倪,拼命摇头挣扎,却已经连哭出声都做不到,脸迅速变得通红,一下就翻起白眼。
但小男孩的母亲,却反更加用力地合上双掌,并断断续续地哭泣道:
“孩,孩子,妈,妈……”
她本想说句“妈对不起你”,可这第一个字才说出口,才说到一个“妈”字,她就感到内心撕心裂肺地疼,再说不下去,刹那泣不成声,偏又下意识地继续用力,偏执地想要尽到她作为母亲的“最后责任”。
而那好不容易破门进来的、一脸饥渴的恶徒见了,反瞬间安定下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幕由他亲手酿造出的母子相残之悲剧,眼里不仅没一丝一毫的后悔或不忍,反透出一股扭曲的兴奋。
在这扭曲的世界里,有些外表没扭曲的人,内心或有着更无可救药的深重扭曲。
“住手!”
一声心急如焚的少女之呼喊,突然从正要踏入房内的暴徒身侧传来,传进屋内。
那母亲手一颤,终于慢慢松开孩子那已被掐出淤青环痕的脖子,灰败的眼睛里徒然就亮起越来越亮的光芒。
门外的声音尽管听起来彬彬有礼,但却透出一股凛然威势,一听就知出声者身份不俗。
再不济……
看到满眼血腥的暴徒一转头就流露出禽兽般的危险渴望,那母亲逃避似地深深埋起头,只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眼里有无奈的晦暗光芒一闪而过。
而在那暴徒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有越来越多的血液流进眼白,流露出更多的兽欲和暴虐。
那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的白裙少女,真是一个姿容相当不俗的萨族少女。
少女大概十岁,身材高挑姣好,满头黑发扎成乖巧的丸子头,仅余两缕自玲珑白嫩的耳旁垂下,末端微微打着卷,分外俏丽。
更难得的是,少女不仅气质非常淑女,双眸亦如湖水般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极易令人心生好感,令人既忍不住想保护,又忍不住想去倾诉或依靠。
是故,这姿容不算最顶尖的萨族少女直让那暴徒惊为天人,就像看到误入无人荒野的名门闺秀般,让他兽血沸腾。
但同时,从那暴徒眼里生出的,相比越来越多的兽欲,增长更快地,却是压抑不住的骇人暴虐。
暴徒双目闪着红光,脸上挂着淫笑,嘴角还淌着口水,张开双臂就朝那想见义勇为却手无寸铁的少女步步逼近。
此刻,暴徒的内心真扭曲至极,竟计划着要一边在光天化日下侵犯她一边活活啃食她洁白的玉手。
而少女虽面容看似依旧平静,可在那如湖水般温柔的蓝色眸光里,亦有按耐不住的异样波光闪耀。
只见少女轻轻抬起纤纤玉指,摇指暴徒胸口,精准异常地指着其心脏的正中心,淡淡命令道:
“马儿,刺穿他!”
直到此刻,那暴徒才骇然发觉,少女眼中温柔平静的湖光竟还能转变成撕天裂地的惊涛骇浪。
暴徒转眼就发现自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耀眼白光完全吞噬,不一秒就在一阵骨骼尽碎、心脏破裂的剧烈痛苦中彻底失去意识。
那门里的母子俩只听见一阵狂风呼啸之声骤响,一抬头就看见那才走出门口范围没多久的暴徒又不知被何物顶起,飞回门内,再瞬间被撞到门的另一边去。
在那白驹过隙的短短时间内,母子俩只能看出,那好像就是一匹白色的机械马,并头生尖角,已凶狠准确地贯穿暴徒心脏,有大量鲜血从暴徒前胸后背喷出。
之后,那温柔可人的少女,才带着闪亮和煦的光芒,优雅地走进门框里,微笑着看向她:
“你没事吧?莉莉!”
那瘦骨嶙峋、脸色蜡黄的呆滞母亲不禁再次深深埋下头,蜡黄的脸色中又隐隐透出微微的红色来,好像在为刚刚的自私念头而愧疚自责。
可马上,她就又忍不住抬起头,疑惑不解地问道:
“您,您认识我?您,您是……”
……
面对顾雷的霸刀那霸道无匹的超音速挥砍,暴徒们的临时工事一道接着一道崩溃,再次被一路杀穿。
于是,暴徒们干脆就放弃重新建立工事,又回到最开始那种最乱哄哄却说不定是最适合他们的战法。
他们再一次像滚滚岩浆般龇牙咧嘴地涌向顾雷,顾雷则毫无畏惧向他们发起了反冲锋。
乌合之众,何足惧哉!
一两个小时过去,整条主干道都被鲜血染红,连下水道口都被血和污物堵住。
顾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已杀进杀出多少回,到底已杀了多少个来回。
反正,只要看见冥神教会的守卫,他就会豁然转身,反身继续朝洪流般的暴徒杀过去,根本分不清是从9区杀进去的、还是从1区杀进去的。
此刻他全身装甲也都在“滴答”往下淌血。
若不是手掌和刀柄间有专门的卡扣,还本是用来传输能量的,他说不定都握不住已被鲜血完全润滑的狼皇霸刀。
那闪亮的银刀早化作一把通体赤红的血刀。
杀到现在,不只暴徒们杀疯了,依旧不顾死活地踏着同伴们尸体前赴后继涌来,他也快疯了。
刀上的血雷就像饱饮的鲜血后要复活的魔龙般激烈挣扎扭动。
而最艰险的考验其实才正要到来。
忽地,顾雷不由一下扬起下巴,发出一声控制不住的痛呼。
一枚阻击穿甲弹终于洞穿他装甲,势道大减后仍成功陷进他胸部的血肉里,应该还打碎了一点肋骨。
顾雷瞬间从杀红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显然,这是一个极凶险的信号,一个暴徒中的高手们终于要开始大规模行动的信号。
现在那像血蝗一样密密麻麻的残暴凶徒不过是他们用来消耗顾雷体力、装备的炮灰。
真正能威胁到顾雷性命的黑道高手们,还几乎没出过手呢!
果然,下一秒,就又有一把能在短时间内超频爆发的爆裂消磁匕首成功割开他腿甲,在他大腿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淋淋伤口。
但当他忍痛挥刀、转身要砍向那偷袭者时,那偷袭者已耗子般敏捷地缩回到人群中,转眼不见踪影。
黑暗世界的高手,其攻击模式大多类似古代刺客,在这种混战中分外棘手。
在如此密集混乱的战场上,魂眼亦会被紊乱的龙气严重干扰。
并且,类似地事情紧跟着还在接二连三地发生,在顾雷身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
其中又以狙击穿甲弹最为频繁恶毒。
在布满顾雷装甲全身的淋漓鲜血中,终于混进了属于顾雷的血液,越来越多。
如此下去,说不定顾雷连偷袭者的相貌都没认清,就会因过度失血而亡。
可是,顾雷依旧没飞起逃离,连挥刀的动作都没怎么减慢。
这不止是顾雷受过千锤百炼的钢铁般意志在撑着。
贪狼的生命维持系统在昨晚就按顾雷的建议进行过不小的临时改造。
顾雷估计大战前的夜晚反会异常平静,便干脆大胆地下去休息休整了三个小时。
当时,知道顾雷的改造要求后,马塞尔侯爵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为顾雷的要求主要是大幅降低生命维持系统里食品的填充量,同时大幅增加药品的填充量。
侯爵貌似淡然地提醒道:
“是药三分毒,这么多药若都用光,你必暴死!”
顾雷则亦淡淡地回了一句:
“好!”
然今早,就是在那般明知后果的情况下,顾雷依旧把装甲内的药品用到剩不足十分之一,却依旧不肯飞起逃离,哪怕是做暂时性的战略撤退。
既已决心做这件事,那结果出来前,他就绝不能轻易退缩。
这里的人们,已难以承受更多的失望了。
而无论成败,他也绝不后悔。
商业本就有严重的赌博性质,十赌九输,只稍比赌博好一点,即一次成功就可能全盘扭亏为盈。
然任何一次失败,都和赌博一样可能带来万劫不复的下场。
下场者必须提前做好最坏打算!
窗户后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市民们,都不由安静下来,默默凝视着顾雷宁死不退的浴血身姿。
他们嘴里本分外恶毒的诅咒,皆再吐不出,目光也皆愈来愈复杂。
连某栋楼顶上那白裙飘飘的少女见了,内心都是五味杂陈,十分复杂。
老城区虽仅仅是她童年曾待过一两年的地方,却留下了她童年里最快乐的一段回忆。
不,那段回忆到她成年后的今日看来,依旧是她过往人生中最美好、最难忘的回忆。
甚至,悲哀的是,少女现在愈发觉得,那可能也会是她往后余生中的最好回忆。
是故一听闻故宅被毁,她便不顾风险地悄悄潜回故宅,回到这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后就见这座曾守护了一个小女孩天真快乐的城市,今却沦落到这番百业凋敝、暴徒横行的凄惨模样。
连她童年最好的玩伴都被折磨到精神混乱,怎也忆不起她名字。
少女内心当然十分痛苦,却又实在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又十分迷惘,并越来越对自己无法控制的人生感到绝望。
但是,在楼上站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以一个医者才有的专业目光看楼下骑士为本该由她那般人来守护的城市战到粉身碎骨犹不悔的地步,她内心又怎能没有几分触动。
又沉默良久,少女不由自嘲道:
“是啊,岂止是今天,你一直在逃避!”
说完,她自己就下意识地楞了楞,眼角忽地就微微有点湿润。
紧跟着,少女那本是用来看清皮下血管的锐利眼神,就徒然注意到了对面楼宇里微弱的反光。
她马上就分辨出那是一个拿着穿甲狙击枪的暴徒,心一动,擦了下眼角就转身下楼。
“今天,也该由我来保护这座城市了。”
而得亏不知为何攻击频率不断下降的敌狙击枪,顾雷又整整撑过一个小时。
直到药真快见底,直到暴徒们的数量仅余三分之一,且剩下的还个个都在双腿打战,顾雷才一飞冲天,发动最后制裁。
这一秒,所有市民,所有暴徒,都不禁齐齐抬头仰望天空,仰望着再度悬挂在天空中的,那个既熟悉又不熟悉的,血色的巨大光环。
看着血环旋转的速度明显越来越快,市民们的眼睛都越来越闪烁,好像既在期待什么又不敢期待。
而暴徒们的目光也越来越闪烁,自是恐惧到连瞳孔都缩小过半。
之后,只听顾雷一声晴天霹雳般的暴喝:
“该我啦——”
血色的天空骑士骤然俯冲、加速,在轰然音爆中破音速,携云雾状激波直直撞向下方已变得稀松许多的暴徒。
暴徒们终于开始崩溃了。
“啊,啊——”
“救命啊——”
“啊啊啊,死神来啦!”
“死神来啦!”
“饶命啊——”
……
在这成千上万人之共同意志和区区一人之意志的对撞中,在这求生的本能和传承之心的碰撞中,区区一人的守护意志最后竟压过了成千上万人的求生之心。
里面当然有很大成分得益于顾雷在装备上所具有的压倒性优势。
创世引擎,未完成就已展露出它确能改变世界的颠覆性力量。
可未尝没顾雷个人那百死不屈的强大意志之功。
那可是在无数苦难、生死和血泪中历练出的超凡意志,可非区区百千个贪生怕死、自甘堕落之徒能轻易撼动的。
当然,总难免有些自视甚高且身手确非常不俗的暴徒不信。
他们马上就毫不客气地对着逃跑的同伴大开杀戒,还想用手中武器逼其他暴徒和自己冲回去。
顾雷在他们眼里仍算不得特别可怕的,至少绝不是不能杀死的。
要知道,顾雷那一身厚厚激波都遮不住的可恐伤口,正大多拜他们所赐,且顾雷恐怕到现在还认不出他们模样。
他们大都不屑地啐了一口。
但顾雷马上就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知道什么叫“夜路走多了,不仅会撞鬼,还会撞到鬼王”。
只见顾雷首先就朝一身材矮小、混人堆里按理难以识别的侏儒直直撞去,任那侏儒如何左躲右闪就是摆脱不掉,脸被吓得跟猪肝似的。
顾雷恶声大吼道:
“敢偷袭我!你找死——”
那侏儒正是之前在他腿上深深划下一刀的人。
后只听“砰”一声巨响,那人就在钻进巷子前,在熟悉者们惊疑、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直接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偏偏看着那把熟悉的、连在他们的噩梦里都常常出现的高功率爆裂消磁匕首翻转飞起,他们又不得不信那被撞死的,正是中环最心狠手辣也最神出鬼没的王牌杀手——无影毒鼠。
并且如果只这一个道上好手被精准击杀,他们还能安慰自己这只是偶然,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接下来,他们这些曾接二连三给顾雷留下道道伤口的黑道高手们,就都被顾雷接二连三地用“超音速冲撞”一一撞死。
这令自视出手老道隐蔽的黑道高手们又是恐惧万分又是惊疑不信,实在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都是射心境的高手,自然都知道魂眼在这种复杂环境里的局限性。
然而,他们若清楚顾雷现在状态的话,只会更加恐惧到无法呼吸。
实际上,顾雷现在根本就没主动去控制装甲,速度、方向与目标等一切都交由贪狼的人工智能在处理。
他刚刚之所以一直忍着随时可能发展成致命伤的伤痛拼命战斗,除想等敌数量减少到一定地步外还有搜集敌好手全面资料的意图。
尽管那些暴徒中的好手往往一击即退,还有强烈紊乱的龙气干扰顾雷魂眼,行踪诡异莫测,但就在他们一次次自以为是的全力攻击中,就在那一个个看似一闪即逝的瞬间,贪狼就至少能给他们拍下一张照片。
然后,只要等他们攻击的次数多了,贪狼拍下的照片自然也就跟着多起来。
而当照片的数量多到一定地步,贪狼就能把那些照片合起来,给他们分别建立出一个相似度不低的立体图像。
费用全免,以血代偿!
现在已被采集到足够数据的他们,在贪狼摄像头的人脸识别功能前无所遁形。
顾雷再不用任何动作,只需把那些暴徒中的高手定为贪狼自动攻击的重点打击对象,就终于能休息一会,并很快就彻底结束了这场血腥暴动。
只不过,在暴动结束的同时,贪狼生命维持系统里的药剂,也终于是控制不住地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