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婉看到她母后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又不是特意提的,瞧母后紧张的。还担心祖母把我许配给曹襄表哥啊?不会的。姑母都开始帮他物色对象了。”
“你祖母说的?”卫莱问。
卫婉点头:“祖母就是说起这事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她还担心表嫂是个厉害的,将来欺负襄表哥。也不想想就姑母那般厉害,谁敢欺负他。哎,不对啊,不是他,还能是谁?”忽然想到,她还有个大姑母,“那个姑母家的表哥?他可真是,正儿八经的事没他,乱七八糟的事从没缺过他。父皇,这事不好处置吧?”
卫莱:“你父皇已有办法。”
“说来听听。”卫婉很想知道。
刘彻道:“不急。过几日你别抱怨就成了。”
“还装神秘?”卫婉撇嘴,索性不问,让他一个人乐去。
刘彻看着穿的跟个妇人一样的江充,乐不起来,还觉得他这身很碍眼。
他上辈子怎么会看好这样的人?难不成真是老糊涂了。
刘彻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去想。处置了赵王太子刘丹,就任命江充为直指绣衣使者,可谓一步登天啊。
这还没完,刘彻后又在丞相府附近给他们腾一处办公地。那地方太小,刘彻就允许他们每日回家。
卫婉带弟弟去军校看蹴鞠,同霍去病说起这事,霍去病都忍不住羡慕。不是羡慕江充初入京师就受到重用,而是羡慕他可以回家。
霍去病只喜欢去卫青家,卫青此时还没回来,卫婉误以为她羡慕“绣衣使者”听起来很不错,“去病哥哥,你不用羡慕,母后说,别看他的官服比旁人好看,其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霍去病:“比如?”
“我们这次过来都没敢走驰道。”卫婉道,“他看着我们肯定不敢说什么。但一定会训护送我们的卫尉。”
霍去病不懂:“为何要训他们?”
“母后说父皇允许我和据儿走驰道,没允许他们走驰道。他们在驰道上行走,便是僭越。轻则收缴他们的马,重则在打板子罚钱。”
霍去病惊得微微张嘴,“陛下赋予他的权利?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这些日子天好,天天有人在驰道上跑马。那驰道被糟蹋的坑坑洼洼,不比百姓自己修整的路平。母后说她之前随父皇出宫,险些颠吐了。”卫婉道:“父皇三令五申不许,他们仗着上头有人,根本不待怕的。父皇也是没办法。否则又得劳民伤财,天天修路。”
霍去病:“太后?”
卫婉点头,“父皇也是不想跟祖母吵吵。再说,不光驰道,好像还有别的方面,也有许多行为僭越。免得给自己添堵,我们下午回去也绕过驰道。你最近要是回家,也别从那边。”
“姐姐,姐姐,别说啦,蹴鞠开始了。”小太子连忙扯她的衣袖。
霍去病弯腰抱起小表弟,示意卫婉:“边走边说。陛下从哪儿弄这么个人?”
“自己撞上来的。”这事卫莱后来还是告诉闺女了,“跟赵王太子被处死有关。”
霍去病脚步一顿,“那个人?我听东方朔个春陀提过,改了姓名才敢告状,我还以为是个胆小的。”
“母后说他是很胆小。敢训我的人,是他想讨好父皇。毕竟父皇是真烦了那些人。若是有急奏,抄近路走驰道,父皇也不是不能理解。”
霍去病小声说:“不是有拿什么水泥?我听东方朔在辽东弄了好多。”
“这个我也知道。我告诉你不许告诉旁人。”卫婉靠近他一些,“那些东西是留着修筑黄河用的,不能用来铺路。”
“春常侍,看什么呢?”东方朔朝春陀肩上拍一下。
春陀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这么热闹必须得过来看看。你看什么呢?”东方朔好奇。
春陀指给他看。
东方朔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高的那个怀里还抱着个小的,“你们这儿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孩子?”
“什么眼神。看仔细。”春陀道。
东方朔又看了看,“不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怎么会——”忽然想起他听说的一件事,“太子?那个挨个的小子不会是长公主吧?”
“就是他们。”春陀道。
东方朔:“他们有什么好看,你又不是——”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像是欣慰又像是偷吃了蜜糖,“你这笑,怎么有些猥琐啊。”
“你才猥琐!”春陀瞪他一眼,“不懂少开口,显得你无知。”大步追上去,“霍去病,霍去病,等等,等等我。”
霍去病停下。
春陀过去,“太子和公主渴不渴?果林里的果子该熟了,奴婢去摘几个过来。”
卫婉看向弟弟:“你要不要吃?”
“我可以吃两个。”小太子伸出手指。
春陀立即打发旁人摘一盘,他跟上去帮忙照看小太子。
小太子在军校玩的很满足,也很累,坐上回去的马车就犯困。
卫婉很想拐去驰道,虽说乡间的路近几年也被生活极好的百姓修的很平整,可比较没法跟驰道比。拐到路口,卫婉看到弟弟呼呼大睡的小脸,总觉得万一遇上江充那些人,一定会把他吵醒,遇上还走来时的路。
马车敢转过弯,驭手便停下。
卫婉奇怪:“怎么了?”
后面的禁卫上前:“还是公主有先见之明。公主,往后看。”
卫婉伸出头来,隐隐看到驰道中央有很多人,像是跟什么人起了争执。
“谁?”
禁卫道:“没看清。绣衣使者们突然围上去,把人挡住了。”
卫婉看了看,宫门要关了,城门也快了,“十之八九又是金俗姑母的儿子,在城外玩忘了时间。不管他们,咱们走。”
卫婉抱着弟弟下了马车,就看到袅袅炊烟。
“弟弟,醒醒,别睡了。”
小孩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
卫婉:“吃不吃炸鸡?吃不吃羊肉?吃不吃蹄髈?”
小孩睁开眼。
“怎么又不睡了?”
小孩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肩膀蹭了蹭,“姐姐……”
“又撒娇。”卫婉轻轻把他放地上,手递给他,“高台我上不去,自己走。”
小孩拉着姐姐的手,有了依仗,一蹦三跳,险些把卫婉一块拽一下去。
卫婉揪住他的耳朵,“能不能好好走?”
小孩老实下来,见着他母后就告状,“母后,姐姐欺负我。”
“打你了?”
小孩摇头。
卫婉很是意外。
小太子没让她等太久,“她不让我看蹴鞠比赛。”
卫莱无语,这话骗鬼呢。
刘彻:“你也可以挡着不让她看啊。”
小太子愣住,毕竟这事是他编的,没想到他父皇真能给出答案:“……我忘了。”
“那就是你笨。”刘彻指着方几上的蛋糕:“你母后做的,还热着,吃吧。”
小孩伸手就去抓。
卫莱干咳一声。小太子麻溜的去洗手。
“他也只有有需要的时候最乖。”卫婉忍不住感慨。
刘彻:“你小时候跟他一样一样的。”
卫婉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跟她弟弟去洗手。
刘彻笑笑,捏一块蛋糕。
卫婉和小太子进来,一盘蛋糕只剩两块。姐弟二人顿时想爆粗口,“母后!”
“我想吃不多做点。”卫莱道。
卫婉不敢置信:“父皇?你堂堂皇帝,什么没吃过?”
“你母后做的鸡蛋糕很少吃。”刘彻朝盘中努一下嘴,“还有两块,你俩一人一块,吃好咱们就吃饭。不吃朕吃。”
卫婉连忙把盘子端走,递给他弟弟,“慢点吃。”小太子点一下头,拖着小绣垫坐到他父皇面前,一点一点的吃。
刘彻见他这样又想揍他,“你给我离远点。”
小孩把最后一点塞嘴里,拍拍手,冲他父皇哼一声,高傲的回到姐姐身边。
刘彻道:“回头你母后再做,朕全吃光。”
“你让母后做,我们不会啊?”卫婉看到主食是面条,“鸡汤面?”
卫莱:“不,鱼汤面。”
“鱼汤面?据儿可以吃?”卫婉忙问。
卫莱点头:“鱼汤是用纱布过滤的,清汤,干净的——看来你刚刚那鸡蛋糕还吃对了。”说着转向刘彻。
刘彻疑惑不解,“怎么了?”
黄门进来。
以前卫婉小,卫莱不敢让厨子做鱼汤面。后来太子小,有俩孩子,卫莱就更不敢吃。难得孩子大点,终于知道鱼刺要吐,等了许久的鱼汤面,让他就此放下,刘彻不乐意,“没见朕在用饭?”
“启禀陛下,金俗公主求见。此时就在昭阳殿外。陛下,再过一炷香,宫门就要关了。”
卫婉不禁朝外看去。
刘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本来我们想走驰道,能近一点。在那边看到一群人跟什么人起了争执,我怕麻烦,就绕路来的。姑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那个被绣衣使者围住的人,恐怕是她儿子。”
刘彻诧异:“这么快?”
“江充想干出点事,证明他自己,也讨你欢心,还能磨叽多久。”卫莱对黄门说:“去告诉公主,陛下说的,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无规矩不成方圆。”
黄门知道可以走了,然他主子毕竟是天子,总要给天子足够的尊重,“陛下……?”
“皇后说的很对。”刘彻道:“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黄门知道,可以用饭去了。
欢快的出了正殿,传好话就准备走人。发现金俗公主一动不动,黄门叹气,指了指东面。
金俗公主眼中一亮,赶在关门前,只身一人进了东宫。
太后顿时觉得她脑袋一抽一抽的痛,“你不知道外人不能在宫中留宿?”
“母后,女儿也是别无他法。”金俗进去就跪。
太后叹气:“起来慢慢说。哀家是怕陛下知道哀家留你,哪日哀家说错了话,他又拿今日之事挤兑哀家。出什么事了?”
金俗不敢耽搁,快速把她儿子为了赶在城门关之前入城,走了驰道,结果被江充一伙人堵住,连人带马被抓了起来的事说一遍。
太后就知道又是为她儿子来的。
自打那孩子长大,就没撑过三天不惹事。
金俗公主说是公主,其实是县君,只是仪比长公主罢了。
她儿子惹了王侯将相,人家自然敢跟她理论到底。金俗公主搞不定,只能太后来善后。
太后现在一想到她那个外孙就烦,同样留有她的血脉,怎么就跟曹襄差那么远呢。
多年多年以后,太后熬死了一个有一个闺女,她最小的外孙长大了,太后再回过头看金俗这个儿子,猛然发现他也不是那么的可恶。
而今太后不知这些事,烦躁的问:“皇帝怎么说?”
金俗期期艾艾地把刘彻的意思表达出来。
太后又问:“江充那边怎么说?总不能要了他的性命吧。”
“那倒没有。”金俗弱弱地说:“就是让,让儿臣拿钱赎人。母后,凡事的又不止他一个,陛下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太后打断她的话:“别扯陛下。除了他还有谁?”
“太子和卫长今天也出宫了。”金俗道:“儿臣听报信的奴婢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