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依旧给她保留了有限的自由,然而这点自由却掌握在她最忌惮的侄子手上,这种羞辱,并不比直接驱逐出家门好多少。
凌静贞原本美丽的容貌瞬间扭曲起来,目光就像淬了毒,直勾勾的盯着凌君昊,状若修罗。
即使亲近如简素,也被她的表情骇了一跳,情不自禁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妈……妈妈?”
凌静贞回过神,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她对这个侄儿的真实感情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了老爷子眼皮下。
此时此刻,再遮掩已经毫无意义,她慢慢平静下来,哑着嗓子握了握简素的手:“素素,你以后要听你外公的话,还得收敛收敛脾气,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任性,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妈妈是不能再帮你出谋划策,或者善后了。有事多找你哥哥商量,还有……”她瞟了一眼凌君昊,“你今不如昔,不要随便得罪人,知道吗?”
简素哭得哽咽难言,只能胡乱的点头表示她一定听话。
凌静贞理了理头发,拿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残妆,端端正正的给老爷子鞠了个躬:“爸,我就回去了。我……我做错了太多的事,没脸求您原谅,但是……阿繁,素素,他们并没有参与什么,求您以后不要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母亲,对他们持有太大偏见。我们对您的孝顺是真的,拼了命也想出人头地,所求的也不过是被您高看一眼,得到您更多的宠爱。”
凌退思长长叹了口气,没回答她的话,只回头看了一眼心腹佣人,示意他送凌静贞出去,又对简素说:“女孩子睡太晚对身体不好,你应该也累了,休息去吧,房间想必已经准备好了,缺什么东西,今晚先将就下,明天我派人跟着你去你的房间拿。”
简素泪眼朦胧的看着凌静贞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嘴唇蠕动了下,想再求求情,但她终究还是抿紧了嘴,缓慢的点头——她不能再惹老爷子生气了。
虽然她不乐意承认,但是她内心深处明白,她天生一副直肠子,那些勾心斗角的计策虽然多想想也能明白过来,但自己是怎么都学不会的,论心计,她别说和凌君昊比,就连两个舅舅家的那几个没多大用处的表哥,也比她会算计一些。
简繁虽然镇定聪颖,然而毕竟羽翼未丰,凌静贞彻底失势之后,他暂时都自顾不暇,肯定是没办法分多少精神来照顾自己的,再说,她也不想给自己唯一的亲哥哥添麻烦了。
假如凌退思再厌弃了她,失去庇护伞的自己,恐怕会被三房四房活吞了——她以前可没少仗着凌退思和凌静贞给他们气受,舅舅舅妈们见到她都得小心翼翼赔笑,表哥们更是百般忍让,早就把他们得罪狠了。
等简素抽噎的离开正房,老爷子绷紧的肩背渐渐的松了下来,坐着发了会儿呆,看向凌君昊:“你也回去吧,你病还没好,早点休息。等会儿你表哥也要搬过来,别撞上了——我现在累得很,不想再看见你们兄弟吵架。总之,爷爷知道,你是最委屈的那一个,以后爷爷慢慢的补偿你吧。”
凌君昊摇头:“我想要的,我基本都有了,即使没有,我自己也能争得到。爷爷不用想那么多,安安心心的休息,等姑姑的事情处理好,不妨四处去走走,散散心。”
凌退思已经保证继承人的位置非他莫属,最大的筹码已经交付,老爷子还能给他什么?
再说,不管怎么补偿,他的父母也已经化为一抔骨灰,永远回不来了。
凌退思看着他向自己行礼,告退,走出房门。透过窗户,他的背影沿着院中的道路渐行渐远,那样高大挺拔,姿态优雅,老爷子一个恍惚,仿佛看见了多年前,自己的长子也这样从正房走出去,步伐稳重的迈向院门。
直到凌君昊走出院门好一阵,凌退思才离开窗边,慢慢的走向书房,在书桌前坐下,手指抚向那块润泽的青玉镇纸。
镇纸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老爷子指腹沿着痕迹慢慢的抚摸,回想着多年前他的那个生日,子女们都费了不少心思搜罗奇珍异宝给他做寿礼,那时,凌静楠归家不过半年,手上权力不多,私产也远不如三个弟弟妹妹丰厚,这块镇纸虽然不错,但在其他人的礼物的对比下,未免显得寒酸了一些,老爷子自己也没有多加注意,随意的放在书桌上。
孙辈们打闹的时候把这块镇纸从桌上扫下来,所幸跌落的时候被椅子靠垫缓冲了一下,不至于粉身碎骨,但也出现了一条很深的裂痕。
当时他并未多想,现在仔细一回忆,书桌上这么多东西,小孩如果不是刻意去折腾,怎么会把重量不轻,又放在桌子中间的镇纸给弄下来?
孩子本能会喜欢鲜艳可爱的东西,色泽淡雅,没有任何多于装饰的古玉镇纸,怎么会吸引他们拿来玩耍?当然是受到大人的指使。
凌静楠并不像凌静贞姐弟三人那样善于过来邀宠献媚,时不时的送东西过来讨他开心,老爷子本以为长子是天性务实,然而后来凌静贞有意无意的引导他发现,凌静楠送给妻子儿子的小礼物可不少。
当时老爷子格外恼怒,又无可奈何——毕竟因为生母的缘故,长子对他肯定是有怨言的。虽然没有直接指责,他对长子的态度却不自觉的越来越疏远,当然也越来越疼惜凌静贞等人了。
凌退思仔细的回想着往事,凌静楠不是没有试过修复父子的关系,之所以最后不再过来讨他欢心,想必是因为对他的偏心太失望了,所以把全部的温情都倾注在真心对他好的妻儿身上……
凌静楠留下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他死去之后,那些礼物大部分都被凌静贞做主,收进柜子深处,理由是怕老爷子睹物思人,心里难受。他以前还觉得女儿体贴,可是今天他全部明白了——她哪儿是体贴自己这个父亲呢?她是心虚吧,凌静楠的每一样遗物,都在提醒她,她做了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