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她夸赞母亲,脸上不由得带上了笑,眉眼弯曲的弧度,几乎是照片里的美人的翻版,看上去让人整个人都能放松下来。
白微微紧绷的情绪也被这个笑容带得舒缓许多,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微笑起来。
慕先生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好几秒,说:“其实白小姐笑起来的样子,和家母实在很像。”
白微微讶然:“有吗?可我长得和令慈并不像啊……”
慕先生道:“乍一看确实不像,但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情态至少有八分相似。”
能悄无声息的运营出这样一家酒店的人,不至于轻浮到在陌生人面前拿母亲胡说八道,白微微忍不住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打量着屏幕里的自己。
慕先生的母亲拥有润物细无声的秀雅内敛之美,而她的五官线条则明晰立体了不少,明媚艳丽不可方物,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相貌,但是她微笑时,眼睛会弯起来,下垂的眼角让她的轮廓瞬间柔和起来,还有她嘴角翘起的弧度,和他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综合起来一看,两张笑脸真有不少相似之处。
慕先生声音低了一些,似是陷入了回忆:“轮廓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情态……我见到过长得很像妈妈的女孩子,但她笑起来,一点也不像。”
白微微在他眼里读出一缕哀伤的意味,想必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她也不好问,也不好意思再谈下去,免得继续触发他伤心的回忆,绞尽脑汁的想换个话题,窗外的天空忽然变得雪亮,又立刻暗了下去,两三秒之后,轰隆隆的雷声炸开,甚至玻璃都隐隐的震动了起来。
白微微不由得望过去,又是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把下面的一切瞬间照亮,大片的花树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细碎的花瓣一簇簇的落下来,在风中翻卷着,远远望去,就像起了一层雾。
算算路程,她靠走的话,那是不可能到达自己那套客房所在的建筑的,眼见着就有一场大雨要下,她如果不遇上这位慕先生,按照她此时的体力,根本跑不动,只能在半路上被浇成个落汤鸡。而且,这里是山林中,拥有避雷设施的建筑离得又远,遭遇雷击的风险可不小。
她再次向他道谢,又不禁为那一大片轻粉淡白的花树可惜:“这么大的风,再加上一场雨,开得好好的花就没了……我还想明天早点起来,在退房之前再看看花儿呢。”
慕先生温言道:“花年年都在开,明年春天再来就是了。何况除了春天的姹紫嫣红,夏天草木丰茂,消暑也很不错,秋天的叶,冬天的雪,各有各的韵味,风景永远都在,白小姐不用遗憾。”
白微微不由得笑了:“慕先生当然能尽情的欣赏山庄四季的风光,但是我没这个眼福——人人都想来你的宝地沾沾福气,转转运,想订间房真是千难万难,哪怕是酒店餐厅的自助餐券,都火爆得有黄牛炒。这一次我能进来,都是靠我们剧组走天大的好运,在这里订到了杀青宴的场地。下一次有运气进来,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慕先生给她的杯子里添上热水,徐徐开口:“你们剧组之所以走好运,是因为有你——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把这个空出来的机会给你们剧组的。”
白微微瞬间呆若木鸡,因为她的面子?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他继续道:“白小姐可以挑一套喜欢的客房,以后只接待你一个客人,不再给其他宾客开放。只是此事希望白小姐不要到处宣讲,假如要带朋友一起,希望是你信得过的,能保密的朋友。毕竟这种破例的事情传开之后,会有很多人来和我提要求,我不想应付这些事。”
白微微因为太过震惊,说话有些结巴:“这,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我何德何能……”她用力掐了下掌心,让自己冷静一些,“慕先生,我很感激你的照顾,也很荣幸。只是,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根本谈不上交情,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厚待?我现在只是个还没站稳脚跟的演员,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不是需要通过我,找君少办一些事?你帮了我,我很乐意替你给君少带个话,只是他见不见你,愿不愿意和你合作,这确实不是我能左右的……”
慕先生淡笑着打断她:“白小姐不用过多联想,我没有需要凌君昊帮忙的事。我做这些,完全是因为你和家母之间微妙的相似,纯粹是合了眼缘。何况我这也算不上厚待——不过是留间客房而已。凌君昊在好些知名酒店都有专属客房,你应该跟着他体验过。我这座酒店也就开了十年左右,论底蕴和设施,在业界不过是中上罢了,白小姐完全没必要这么诚惶诚恐的。”
“鸣鹿山庄哪儿是普通的度假酒店啊?这里可是福气满满的风水宝地,根本不能拿酒店的标准来对比啊。”
慕先生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白小姐很信这些奇谈怪论?”
白微微怔了怔,低声道:“我当然不信有住一住,吃顿饭就能交好运的事,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刚刚林子里的两个家伙,能进这里,按理说是运气好了,但他们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不过我相信,真的有神秘的事情存在。”
她能重活一世,这就是一件无法解释,玄妙之极的事。
慕先生笑了笑:“我明白,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科学和经验都无法解释的事情。不过,鸣鹿山庄确实没这么玄。只不过是有钱有闲住酒店度假的人,本来就拥有不少资源,赚钱或者升迁并不是什么难事,算来算去,也就那位癌症患者痊愈的事比较奇妙而已。但是有这么一件偶然的好事发生后,其他人传来传去,把好些必然发生的事情都归结在这里的风水上。这样少了我好多广告和运营上的麻烦,我也就不辟谣了。”
白微微好奇道:“你怎么这么确定这些好事是他们自己铺垫出的结果,而不是因为酒店的福气旺?”
慕先生的神情渐渐凝重:“这块地,原本是我母亲买下的,后来落到了她某个远亲手上,又被我买了回来。我和妈妈的运气……”他收住话,显然不想详谈,“总之,三个经手过的人,都并没有沾上什么福气。”
她好像又提起不愉快的话题了……
白微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幸门被轻轻扣响,对讲机里传出声音:“慕少,是我。”
慕先生敛去脸上的沉重,温然一笑:“车来了。”
白微微如释重负的起身向他道谢,跟着他走出门,一个沉稳的女员工站在门廊等待,见她出门,撑开手中雨伞,恭谨的说:“白小姐,车停在院门口,请跟我来。”
慕先生道:“遇到人问白小姐去了哪儿,该怎么说,你都明白吧?”
“慕少放心。”
他对白微微说:“白小姐早点休息,祝你好梦。”
白微微感激的点点头,随着那位女士上了车。
车窗关上,白微微不由得扭头看向窗外,慕先生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不见踪迹,只能看见窗里透出的暖融融的黄光。
女员工一路都没有刻意打量过她,也没有旁敲侧击的问问题,尽职尽责的把她送到客房所在的建筑,和她道了晚安。
白微微幸运的没有遇上人,免了掩饰的麻烦,顺利的回到房间,用热水澡冲洗掉雷雨的寒气,窝在床上打开手机,例行的给凌君昊打晚安电话。
然而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门就被打开了。
白微微吓了一大跳,拥着被子猛然坐起,目瞪口呆的看向门口,又长长松了口气:“君少?你怎么来了?”
凌君昊把房卡放在一边,脱下外套,淡淡答道:“事情处理完了,明天不用上班,正好过来散散。”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仔细端详她的气色,“下雨降温,没受凉吧?”
“怎么会受凉,外面降温了,可酒店是恒温的呀。”白微微本能的掩饰。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暗,凌君昊忙碌了一整天,又从市里来到这座郊区的度假酒店,显然已经疲倦至极,也没看出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说了声“睡吧”,便起身去了浴室。
白微微长长呼出一口气,躺回了被子里,闭上眼睛。
床品很舒适,温度恰到好处的暖,耳边传来淋浴的沙沙声响,如此催人入眠的环境,她却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
和那位神秘的慕先生相处时的细节在脑海里一幕一幕的回放,这人身上的故事实在太多了,即使有风水这个噱头,他能在十年里把酒店做成这样的规模,手腕和眼光都不是常人可比,再加上他那让人过目难忘的风姿仪态,这种人,想不被注意到都难。然而他却能一直隐匿在众人的视线之外,能做到这一点,比做大一间公司恐怕还要更花功夫。
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他怎么会注意到她这个根基不稳的小演员,还对她如此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