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转过头看向他,问:“什么意思。”
裴高扬笑的别有深意,道:“刚才阿木尔皇子说,想好好逛一逛汴京。”
苏恒淡淡嗯了声,这点他早有准备。
“又说,在我们大齐,女子嫁进宫里基本就被囚禁在这高墙之中。在他们燕国,女子即便成婚,也能照样骑马打猎,甚至上战场。”
苏恒眉毛微微拧起,虽然裴高扬说话如此跳跃,却依然没有打断他。一是为阿木尔的出言不逊感到不悦,二是知道裴高扬这话没那么简单。
果然,裴高扬接着往下说道:“于是我们的太后娘娘大受刺激,一拍桌子,豪迈说道‘二皇子对我们大齐误解太深了,既然二皇子想逛逛我们汴京,哀家明日亲自陪你’。”
听后,苏恒面色铁青,咬牙质问:“你们就任由着娘娘胡来?”
裴高扬一脸无辜,道:“太后说的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苏恒:“来不及阻止就补救。”
裴高扬:“太后金口玉言。”
苏恒:“太后身份尊贵,怎么能陪阿木尔这种人?”
裴高扬:“我瞧着,太后好像很乐意,故意这么说的。”
苏恒:……
难怪突然变得这么乖巧,原来是刚挖了个大坑。苏恒气到无话可说,闷闷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尽。
这个欢迎宴从中午吃到到傍晚,暮色降临,燕国使团的人才陆陆续续回驿馆。
林一禾和慕容庆也得以各自回宫。
慕容庆毕竟还只是个六岁孩童,坐了半天,早已困的不行,一回到乾清宫便睡着了。
林一禾自知自己闯了祸,凤辇走到半路,改去勤政殿,并忙让人去传唤苏恒。
苏恒本也想找林一禾谈一谈的,见她会主动让人来传唤自己,那铁青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些。
还算她知轻重。
勤政殿内,林一禾忐忑不安等着苏恒到来。
酒醒了,豪迈的激情也过了,她开始担心陪那阿木尔会不会有什么潜在风险,此举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
一会苏恒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认错,并如实相告她其实只想逛街,并不是真的想要陪阿木尔,最后再流两滴眼泪。
林一禾想清想楚,苏恒心软,这么做,应能在他手里获得有一线生机。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太骨感了。
苏恒板着脸进来,不等她开口便冷冷道:“娘娘可真是好威风。”
这话可成功激起了林一禾难得存在的傲气,什么认错,什么低头,不好意思,烟消云散了。
丞相竟然揶揄她!
女子可杀不可被心仪之人辱!
林一禾紧咬着下唇,含泪看着他不语。
委屈,太委屈了。不过想出宫逛一逛接,都要借口陪燕国来使才可以。已经这么委屈了,丞相还揶揄她。
苏恒本等着她和自己认错的,谁料被她杏眼红红瞪着,那倔强又可怜的样子,看得他心再次软了,并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娘娘是我大齐最尊贵的女子,阿木尔那东西,何德何能让你陪同。”
“哀家也不是想陪他,不过是想着,哀家也很久没逛过汴京城了,也很想出宫看看。”
苏恒扶额,是他疏忽了,没问过她是否想出宫透透气。
“娘娘想出宫,只要和臣说一声,带足御林军暗中保护,出便是。”
“这样便可以?”林一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前世她在宫里待了十年,能出宫的次数可是一个手指数得过来。
“为何不可以?娘娘也要考察民生,才能更好地学习处理政务不是?”
林一禾有些激动,狂点头,道:“没错。是的。丞相说的对。”
民不民生是其次,只要能出宫就是对的。看来听政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那……阿木尔皇子那边怎么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说都说了,哀家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借病推脱便是,娘娘不是很会吗?”
林一禾尴尬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原来他知道啊,还好后面她没再装病不看奏章。
“哀家也不全是装,身体确实比常人弱了些。”林一禾小声为自己辩解,她还是希望能挽回一点颜面的。
苏恒轻哼了声,也不说破。
“其实陪一下也无妨吧,毕竟是在我们自己地盘。”她明天真的挺想出宫逛逛的。
安全方面苏恒倒不担心,不过是觉得阿木尔那东西不配。
“哀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下海口,明天若是不出现,燕国人定以为就更加看不起我们大齐女人了。”林一禾两根食指碰了碰,心想,如果她坚持要去,以苏恒对自己的关心,肯定放心不下。放心不下,自然就会陪同……四舍五入一下,她就是和苏恒一起逛街啦。
苏恒轻哼了声,对她这话半信半疑。是担心燕国人看不起大齐女人,还是想出去玩,他暂且不深究。但一国太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允诺的事,若是最后寻了借口就打发了,确实会落人口实。
想到这,苏恒头疼。看来也只得加强保护了
“明天娘娘切不可离开卫统领视线范围。”
苏丞相这是同意了?林一禾捧着脸,笑开了花。根本没记住苏恒交代了什么。毛脑子都是:好开心呀,明天可以和丞相一起逛街。
林一禾笑容满面离开勤政殿,苏恒站在屋檐下,目送她远去。
一年多前在周府匆匆一见,他不过觉得她是个挺与众不同的女子。明明把自己隔绝于世界之外,却又似对生命充满热枕。这样的矛盾在她身上竟然不违和谐。那不是属于世俗的鲜活,而是只属于自己的。
那一面之后,他也并没在多想起,那抹身影便慢慢被尘封在心底。
后来,再听到和她有关的小心,便是即将要进宫。他惊愕发现,再想起这个人,当初在周府匆匆一见的那抹身影,竟是如此清晰,就好像昨日才见过一般。
想到这么鲜活的一个生命,竟即将属于皇上。生平第一次,对于属于礼部侍郎该做的分内事产生抗拒,内心甚至有些煎熬。
然而她却这么出乎人意料,在莲香楼偶然遇到,他发现,这个小姑娘竟是如此平静,就好像不管老天砸什么下来,她依然是这世界的旁观者。哪怕是自己遭受意外,都能在处理好狼狈后,一脸平静说一句谢谢。
那日他接她进宫,没有人知道,她颤抖着轻声喊了他一声苏大人。
苏大人,短短三个字,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颤抖。
她在害怕!这认知轻而易举乱了他的心扉。
旁人都说,汴京城内要数谁活的最云淡风轻,当非他苏恒莫属。可没人知道,那日之后,他便是汴京城内那最心烦意燥之人。静下来的时候,他总不由自主去想,她会有多害怕?
大婚后,皇上先是休朝三日,接着三日又三日。
旁人都说皇上沉迷在新后的美色之中不可自拔,他却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动了要查清楚的念头。
大皇子形事还算周密,奈何百密也有一疏。
他查到了真相,知道她被囚禁在偌大的坤宁宫。
她一个小姑娘,面对这种变故,得是怎样的害怕?
朝中,不少大臣也嗅到了这风雨欲来的气味。而林家,一点都没有担心这个在宫中女儿的意思。甚至更过分的,突然全家离开汴京。这时候离开,显然是怕被牵扯进来。
对于林广此举,苏恒甚是愤怒。
小姑娘还是他亲自护送进宫的,他不能置之不理。加上先皇后临终前,曾秘密修书予他,恳求他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照顾七皇子一二。
先皇后是皇上的第二任皇后,年纪与苏恒相仿,出身也相近,都是近十年才兴起的新贵,家族势单力薄。
苏恒与先皇后自小认识,两人也算有交情。故而当时先皇后修书予他,让他力所能及对小皇子照拂一二,他既意外也不是很意外。
如果大皇子阴谋得逞,定是不会放过七皇子,甚至不会放过林一禾。
苏恒想起,有一次几位大臣在御书房恳请皇上定立太子,皇上曾坦言,大皇子性格不够稳重,人也有些自大,难堪大任。七皇子年纪太小,还是等大写再考虑。言外之意,他是意属七皇子的。
大臣明了,虽然担心皇上身子,但也没再坚持。他们相信陛下行事如此谨慎之人,会留有一手。
七皇子是先皇后嫡出,陛下又意属他,自然最好不过了。
当时他也松了一口气,若是陛下有意立七皇子为太子,这样也算不负先皇后所托。
后来,便是他入朝为官以来,最惊心动魄的半年。
“丞相大人……”李德福见他一直站在那不动,开口喊了他一声,也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大人是要留在勤政殿吗?”李德福笑眯眯和他确认。
苏恒嗯了声,这两日因为燕国使团的事,堆积了不少奏章。即便林一禾不传话,他也是要过来的。
得到确认,李德福立刻让人去把茶水都换上了新的。
苏恒回到殿内,收拾了下心神,开始专心看奏章。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奏章被解决了大半,他也想歇一下,便让人把御林军统领卫元亮叫了过来。
卫元亮比苏恒年长十五,看起来却是老了近二三十岁。
一进来,苏恒就皱眉,道:“卫统领,老实说,你到底是四十还是六十?”
作者有话要说: to卫统领:
看到你就想起太后嫌弃自己年纪。
by苏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