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宋棠棠靠着他的胸膛,少女十指纤长白皙,柔软细腻,她蹭上江湛的脸侧,手心炽热如火,她慢慢地贴了一会儿,许是因为自己正发着高烧,五感虽然迟缓,却仍是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他体温的过度冰凉。
她的话说到一半,脑中卡壳一瞬,却是说不下去了。宋棠棠不满地鼓起嘴来,细黛弯弯的一双眉蹙着,软绵绵的手拍了拍他的脸:“这雨这么大,你是不是不会找个地儿躲躲?身体这样凉,小心回去了要生病。”
她动作幅度不大,但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轻薄纱衣在牵扯之下几乎衣不蔽体,勾出少女娉婷袅娜身姿的曲线曼妙,和皓颈下一节平直精致的锁骨。
江湛知道宋棠棠肌肤胜雪,却不想她脖颈之下的肌肤更加细腻,好似浑身都被铺叠了一层柔和莹润的珍珠色泽,比江洲的落雪要白,比南海的冷玉要润。
他神色淡却,唇线抿得极紧,他有些狼狈的错过眼,到底是泄露了几分不为外人所道的缱绻情愫。
江湛拎正她的衣衫,正巧李承胤特地命人取了一件全新的锦织狐裘软呢大褂进来,他伸手接过,迅速抖开软褂,严丝合缝地将她罩进一团柔软之中。
宋棠棠乖巧地任由他动作,她用手背将雪白小脸上的泪痕细细揩去,江湛手指一僵,掌心蹭过她的耳垂和侧颈,指缝里便蔓延开一股清凌凌的水意。
强忍了那么久的眼泪,在他到来之后全盘崩溃的失控。
宋棠棠从来都是这样,天大的委屈都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但是等他一来,就变成要人哄哄才能乖的小朋友。
“少将军。”阿信背着两人,毕恭毕敬道:“马车和太医已经恭候多时。”
他说完便躬着身退下,他离着李承胤三两步距离,他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岩洞之内的少将军,半晌,无声地替李承胤长叹一口气。
......这情情爱爱的个中滋味,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了。
李承胤站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之上,玄黑的淡金牡丹衣袖在风中烈烈翻飞,目光落向遥迢之外的碧蓝苍穹,所见之处云山雾海、仙气缭绕。
却又叫他想起宋棠棠那双眼来。
“阿信。”
阿信慌忙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猛地一回头,“殿下。属下在。”
“太医院的程御医是不是专诊眼疾?”
阿信抱着剑点点头:“回殿下,是不错。”
“安排一下。”流光溢彩的晨曦中青年的侧脸轮廓冷淡而沉肃,精雕细琢的俊美容颜温润清雅,他眺着远方穿云破雾的粼粼金芒,极轻地闭了一下眼。“让他到宋府候着......不,一个不够,让太医院各个有名望的都到宋府为二小姐诊治。”
这跌宕起伏的一天结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查清是谁想要绑架朝阳,又是谁想要谋害宋二小姐。
雨后初霁,阴霭消散,一切深埋在人心之下的肮脏秘密随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破土而出。
皇朝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
“阿嚏......”宋棠棠搓了搓鼻尖,跟只小猫似的滚进他怀里,捏着鼻子拱了拱,“好奇怪......身上又冷又热,叫我难受。”
江湛摁住她的手,清瘦的五指松松没入她的指缝,掌心之下小姑娘的身体温度烫的惊人,他第一次如此憎恨她手心的热感,以往要掌心相贴许久才会融出的暖意此时此刻仿佛是一张宣告她生命流逝倒数的催命符。
“宋府那边我已经让人报了平安,宋相和宋夫人都在等你回家。”
她困极了的用脸颊蹭了蹭少年线条紧绷的下颚,宋棠棠嗫嚅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声线又绵又软,尾音重重叠叠,像是一把小小的钩子紧紧地钩在他心上,“你方才说,天亮了,对吧?”
“......”
他的心倏然一沉,手上动作也跟着不自然地僵滞一瞬,他垂眸凝着小姑娘被雪白狐裘衬出一张皎白光洁的娇媚眉眼,眸光渐渐温柔。
他点点她的鼻尖,“嗯。今日是个不错的晴日。”
“哦......”宋棠棠抿了抿唇,小扇子似的睫毛眨了好几下,难以启齿的抖乱一团。
他耐心地将她垂落在肩前的柔顺长发理到肩后,手指触上她左肩的伤口,顿了一顿,面上却不显山露水,而是状若平常地问她:“怎么了,棠棠?”
“我跟你说一个事儿。”她掐了掐自己细细的咽喉,轻轻咳了一声:“但你不要生气。”
“......”他抬手系紧了她领口的红穗儿,低低道:“嗯。”
“嗯......就是......”
江湛双手从她胳膊下横过,抱小孩似的稍一使劲将她稳稳地拢在双臂前,宋棠棠刚要吐口而出的话被他骤然截断,看不见的时候人的所有感官都被调动到极限,宋棠棠吓得连忙抱紧他,委委屈屈地嘟着嘴抱起怨来,“你干嘛呀......吓我一跳。”
江湛一时语噎,片刻后才慢慢道:“我不生气。”
“哦......”她双手环着少年清瘦笔挺的脖颈,软绵绵的侧脸贴着他,宋棠棠这才不情不愿地拉长尾音,声线又娇又憨:“我跟你说一个坏消息。”
“......”
小姑娘不满他的沉默,登时恼了,犬齿细细咬过他的耳垂,憋着气道:“我同你说话呢。”
“......”江湛步子迈得稳,跨过几节天然而凿的石阶,淡声道:“我听着。”
“脾气好大少将军!”宋棠棠故作惊讶,恍觉用牙不够,还要上手去拧着,“还没把我娶过门呢,就给我甩脸子了。”
“......”江湛无奈地沉沉笑了一声,哄道:“棠棠,我没有。”
“好吧好吧。”宋棠棠磨了磨后槽牙,也许是因为她现在实在是病的重,烧得神智不大清明,讲话颠三倒四没有头脑。
“你别生气啦......你要总是冻着一张脸我会害怕。”
她念着念着,眼皮子却是越来越沉,拧着他的手也失了力气垂下。
“江湛......”宋棠棠窝在他消瘦却紧实的肩前,下巴往前抵了抵,声音又轻又软,还连连打了几个无声地呵欠,她兴许都没发现自己在对他撒娇:“我看不见了......”
“......”
“看不见了,但是我猜得到你应该生气了,可是我好累......伤口也很疼,不能哄你。”
“......”
“嗯。”
“没关系。”江湛单手怀揣着她两只小小嫩嫩的脚,两只并在一起圈在手心,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会替你遍寻天下名医,治好眼睛。”
“嗯嗯。”她点点头,又含了点微微的笑意:“啊还有一件事情......有一个叫小一的小姑娘救了我。她出去探路了还没回来,你派人寻一寻,把她带回我府上......”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昏昏地睡了过去,少年抱着怀里轻若无骨的小姑娘,他迎着灿烂明亮的霞光,眸中寒意森森。
天边云卷云舒,鸟雀嘤啾,一派盛世太平的繁盛之景。
她强打的所有精神在投向他怀中的那一刻便已经消耗殆尽,浅浅鼻息喷薄在他的侧颈,好几息被清风送着拂到喉结,烧得他胸中一把无名的火更加郁结。
不用她说任何,甫一见她的第一眼便已能知她目不可视行走不能。
铺天盖地的悔恨之后,是心中难以纾解的滔天怒火。
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要伤害她的人。
她就该被好好地保护着,永远天真可爱,也永远活泼善良。
这世间的所有一切,都比不上她对他满心欢喜地展颜一笑。
哪怕她一开始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哪怕她向来是满口胡言没一句真话。
但那又如何?
他心悦她。
从现在这一刻,到永远的以后。
***
“少将军!”
宋云烟坐立难安地守在密林入口来回踱步,朝阳原本正被玉树摁着上药,听见宋云烟急切的呼声,当下也顾不上自己额角上的伤口,连忙提起裙摆跟着她一道奔来。
“我妹妹如何了?”
“二小姐她人呢?”
两人异口同声,江湛随意地卷着手腕上包扎着伤口的纱布,向后的黑鬃锦蓬马车递了一个眼神:“太子殿下吩咐了太医,棠棠睡过去了。”
朝阳眉心轻折,咬着下唇疾步向着李承胤小跑过去。
宋云烟也跟着要走,江湛脚步一换,半边身侧挡着她的路。
“宋大小姐,方便借一步说话。”
“......”宋云烟见他面色沉肃,心底惧意再次翻天覆地,她踉跄地后退了半步,被顾重渊虚虚的揽上后肩。
“小心些。”顾重渊低声嘱咐,“阿湛,宋小姐,我同朝阳公主去看看二小姐。”
顾重渊识时务,冲着江湛微微点头示意,阔步离开。
宋云烟虽然知道妹妹无恙,但也仅仅是性命无忧,无论是从朝阳口中听来的棠棠,亦或是之后在许霜遥和北狄六王子口中再度被提起的棠棠,显然除却她还尚有一口气喘着,其余的通通不敢保证。
她惶惶不安地看着江湛,声调颤着,呼吸也不自觉加重:“少将军想同民女说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她眼中几乎又要淌下泪来,“是不是棠棠?”
江湛扯断多余的纱布,喉结滚了一下,“宋小姐,棠棠看不见了。”
“......”宋云烟难以置信,一双美目错愕睁大,半晌后才从巨大的噩耗中找回自己的理智:“少将军,您说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江湛轻叹口气:“棠棠失明了。”
宋云烟顿感一阵天旋地转,她目眩头晕地抚着自己的前额,江湛瞥了眼哭天抢地的朝阳,将目光落回她身上:“先前令贵妃赐了宫内圣手为棠棠调理,胡大夫给棠棠开得药方中,宋小姐可还记得其中有哪几味药?”
她的手心腻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宋云烟艰难地点点头:“记得的。”
无垠水、极夜果、碧落花。
江湛捻了捻指腹,那是方才他怀抱宋棠棠时不慎沾上的她左肩渗出的血液,“有人将棠棠救下,用了落幻,此药难寻,无毒,却对伤口恢复极有作用。”
宋云烟迟疑地锁着眉,脸上仓惶之色深浓:“那......”
江湛顿了顿,神色显出细微复杂:“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这落幻,它与无垠水相生相克。”
“......”宋云烟立时哑然,甲盖深深扣进自己的手心,叫那一点痛意给拉回了理智。
“棠棠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因着相生相克的副作用,她兴许会神思混乱,不知今夕何夕。”
“少将军这话是......”
江湛神色微冷,“简而言之,虽然无毒无害,但棠棠极有可能会中了落幻和无垠水相克的副作用......等她醒来,恐怕她会忘了自己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失明梗达成,失忆梗即将上线。
我真的是亲妈,相信我,这就是一个无脑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