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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棠啊......”

他垂下眸,在幽静诡异的烛光中静静凝睇着画上潦草凌乱的海棠。半晌,他轻轻牵起唇角,弧度却几近于冰冷。

“她最喜欢海棠......”

李公子的声音如鬼魅般缥缈空灵,像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难以言明的眷恋和无限遐思。却在下一秒,他骤然甩去指尖殷红的血珠,将海棠花揉捏成一团废弃的纸团,眉宇隐隐透出难掩的戾气。

“可我偏偏、最厌烦海棠。”

他想起那个与她骨血相连的小姑娘,一双小鹿眼灿然明亮,她总是笑着,唇颊下有一对漾着明媚春光的梨涡。

她生在盛世平和的花团锦绣之中,而非深宫中刀光剑影的尔虞我诈。

他冷眼看着,从她几乎活不下来的一小点奶团子,到现在能跑能跳、招摇的如同一只春日蝴蝶。也看着她身边只有那清冷且不苟言笑的宋云烟,到渐渐的人声鼎沸。

有太子、朝阳公主,文远候小侯爷,以及京中的一干高门贵女。

十四五,她真是天真无邪的想让人保护。

亦是......

想让人,用尽一切手段地将她摧毁。

“宋棠棠......”

李公子倚向软塌,他微闭双目,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一枚质地通透的玉扳指。那本是上好的玉,却不知为何中间裂了缝,淌着几丝血色的光。

“陆令玥,你怕是死了也绝对想不到,你的女儿,竟然会爱上那样一个人......”他怪异地“桀桀”笑了两声,笑意又沉又哑地闷在喉咙里。在永夜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那样不择手段、卑微肮脏,活着不如蝼蚁的一个垃圾。”

“这约莫......”

“就是你的报应呵。”

*

偏厅内点着醒神的檀香,一行蜡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凝结在鎏铜的烛台。

屋内一片缄然沉静,国相宋大人负手而立,他的对面是少年英才的江小将军。

两人中间布着一方棋局,黑白棋子正互相较量博弈。

江湛清瘦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枚色泽温润的云子,一点跳跃着的莹润玉光映在他锋利的眉弓,仿佛一笔勾就的凌厉下颚线绷着,薄唇微微抿起。

宋相脸上不辨喜怒,只在灯花爆起的一瞬间极轻地皱了下眉。

“这个点......那小丫头怕是睡得雷打不动了吧。”

宋相谈起自己的小女儿,严肃面容不禁松动几分,笑意也微浮于唇角。

谈起宋棠棠,他总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听烟儿说,宝儿近段时日来睡眠颇好,往夜里总要闹腾上三分,现下倒是安静了。”他呵呵一笑,满面是对女儿的慈祥温柔,“她娘总挂心着她夜半会被噩梦惊扰,常是不肯深眠。就那么看着灯火熬着,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赶到她身边去。”

宋相抬手熄了灯,他眼神往门外一点,示意江湛跟上。

“老夫统共就这么两个女儿,手心手背皆是肉。”

两人步子静若无声,江湛踏上三阶红木梯,后脚顿了一顿。

远方月色空濛,叫他想起某一次宋棠棠在他跟前摇头晃脑,弯着眉眼笑得乖顺。

“今夜月色真美——”

她的声音又甜又腻,每个字音都像藏了细小的钩子,密密麻麻地敲在他心上。

“这是我想你了的意思。”

宋相的声音循着风送来,兀自不觉地含了一点悲凉之意,“众人说我宠爱棠棠,极尽骄奢。从前京中才会传出‘草包’一词的风言风语。可旁人的眼光又与我何关?只要我的女儿能平安顺遂的长大,老夫从不在乎这些嘴碎之词。”

“我从前不是没有愧对烟儿,可棠棠命苦,她出生时本就艰难,后头也不是相安无事地成长,不瞒少将军,老夫屋后头的一间偏厅里,还备着当年的吉祥板子。”

江湛凝着那点落在横阑上的月光,他用指腹擦过,那株迷蒙的月色便移到他凸起的指骨。

“江湛,老夫要你一句话。”

他猝然抬眼,曾经在朝堂上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宋相大人,向来挺直的背影第一次透出疲累之意。

宋相想起经年往事,想起那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少女,一见时她含羞带怯地躲在陆茵梦身后,一双小鹿一样清澈干净的圆眼暗含天真烂漫。再见时她是中宫执掌凤印的皇后,满头的翠珠华冠,却压不弯她一寸背脊。

彼时他感叹,世事难料,到底是造化弄人。明明是生在天际中向往自由自在的雀儿,却被关进了皇家这华美的牢笼。

他无声地叹一声,千回百转中是藏不尽的哀思和悼念。

“你对棠棠,可是真心?”

“......”

月色下少年的五官轮廓极深,明昧的光影星星点点地描摹着他的鼻梁和紧绷到一道的唇线,良久,江湛字句坚定,“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他们之间,早有比肌肤之亲要更加刻骨的羁绊了。

宋相静默不语,回应他的是愈加萧索肆虐的风声。

许久之后,江湛似是在他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的如释重负。“既然如此,老夫当有一事相告。”

宋相语气平淡缓慢,就像在平铺直叙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棠棠,并非我和内人的生身女儿。”

江湛眉心搭在横阑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原本放松的身体亦是下意识紧绷。

他垂着眸,缄然不语。被树影割裂的零星月色散落在四野隅角,一片悄寂静谧,连呼啸的冷风都不知在何时止歇停住。

他听完宋相一席话,眉心顿跳了好几下。

记忆中那片含糊不清的面容,渐渐与宋棠棠唇下的一对笑涡重叠相合。

那是很多年前,他尚瘦小羸弱,曾被某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紧紧护在怀中,躲过一场追杀。

她的肩膀是那样的纤细单薄,手腕亦是没有什么力气。却将他抱得那么紧。

她低着声,在他耳旁颤颤地安抚,“别怕。”

然后她的一双手,手指又细又白,就这么捂上他的眼睛。

江湛默然许久,而后沉声缓缓,“多年之前,缘悭一面。”

宋相似乎颇有意外,但他沉吟一瞬,没再就这个事情多费口舌。

两人前后差着一步距离,那件秘而不露的辛事深埋在两人心间,宋相捋着胡须,又见着月头盈上一寸枝桠,才开口道,“先前东山林剿匪一案,陛下心性宽厚,原是要恩赐一个善莫大焉的机会,却不料到头来是农夫与蛇,恩将仇报。”

江湛不作言语,宋相继续道:“少将军,以老夫之见,此事未免太过巧合。”

“早先烟儿来同我说过话,说是靖王寻她说了一番模棱两可的话。话里话外无外乎是,棠棠差不多及笄,该是要议亲的年纪了。”

宋相终于偏头,从前棠棠尚未同江湛好上之时,两人不少在朝前见过。彼时他身披雪亮盔甲,银冠束发,生得俊美却又冷冽。

他和过去并无半分区别,但眉眼中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已经被他那明媚似火的小女儿给寸寸融化。

世人赞他“玉面战神”,却不知,神祗,也有被俗世情爱给拉下神坛的一天。

“若老夫敞开来说,棠棠实在不如烟儿。我这女儿,心性虽好,却大智若愚,皇宫那种吃人不见血的地方,她实在难以独善其身。”

“朝阳公主青睐于她,太子亦是对她加了诸多目光。再者鸣鹿园棠棠救护公主有功,陛下曾提过一句,想要抬了棠棠的身份,尊为公主。”

他目光一暗,神色幽微,连着嗓音都拧了咬牙切齿。“只可惜眼下北狄访京,往好听了说是两国邦交,实则是想用一国公主换取两国和平。陛下只有朝阳公主这么一位帝姬,纵然棠棠比不得公主尊贵,却也是老夫和内人护在心尖尖上的明珠。”

“靖王此举,表面上看似亲近,却未必是对棠棠存了一星半点的真心。不过老夫也得感谢靖王,若不是他给老夫敲了警钟,老夫怕是要忘了,这京中多少人还在觊觎着我的两个女儿。”

江湛思索一瞬,慢慢道:“大小姐有小侯爷护着,文远候虽放浪许久,手中却依旧握有实权。不过这些年他有意将自己边缘化,尽管如此,文远候依旧姓‘李’。”

“不错!”宋相抚掌,对他重重一点头,“陛下虽宠爱各个皇子,可其中对靖王却是存了旁的不曾有的——愧疚。若是他真的亲口向陛下提亲,指名道姓要了哪家贵女,想必陛下绝对会顺水推舟。再者,他一介闲散野鹤的袖手王爷,就算手中握有......决计也不会任人料想,一个无权无势,亦无母家傍身的王爷,能掀起多少风浪。”

江湛面色不变,眸色却一点点地沉下去。

“京中时局日新月异,少不了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几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表象上是将其余炙手可热的几位皇子拖拉下水,可细心去看,这其中总有他的一角衣影。

“惊羽十三卫......”他稍稍一顿,“下六卫在你手中。”

“上六卫号令宫中禁卫,下六卫号令天下枭雄。若得惊羽十三卫,当真是某种意义上,得到了这方天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2020的最后一天啦~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从明天开始,日更!(绝对不要打脸flag)

祝大家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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