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亲当然没结成。
当时她身上的嫁衣几乎都蔽不住自己雪塑的双肩,纤细的锁骨处凌乱地洒了嫁衣上点缀的晶屑。从脆弱细巧的脖颈开始,一个个隐忍又克制的吻痕蔓延而下,在微微起伏的雪白处生硬停下。
她被亲得迷迷瞪瞪,大脑一片混乱,不仅记不得今夕何夕,更是无法思考。
方家因为方大小姐的逃婚而乱作一团,不知是不是江湛在其中下了绊子,最后被方老爷压上喜轿的是原本想要偷梁换柱的方家二小姐。
临走前,倒是没忘顺手将方大小姐身边那小丫头的弟弟给捞出来。
宋棠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江湛抱回宋府,她整个人从头红到脚,一只绣鞋松塌塌地挂在足尖上,鬓发也乱的没了形,眼尾氤氲着淡淡的绯红,眼神如云遮雾绕一般,朦胧的沉了一汪池水。
谷雨和立夏两个丫头绕着她吵吵闹闹,瞧她面色红的快要滴血,薄薄的耳垂更是将一团柔云绞进了朱砂中。两人以为她又发起热来,急吼吼地就要去请纪绾绾过来。
宋棠棠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忙拽住立夏的手腕,心虚道:“别......别喊人来!”
她觉得呼吸困难是因为自己被江湛那个王八蛋亲得差点缺氧,这事儿要是说出去那她还活不活了!
立夏揉着宋棠棠的手心,又俯身上前探了探她的额温,才松了心间的一口气,冒着傻意的笑起来,“小姐无事就好。”
宋棠棠拎着一篮她惯爱吃的零嘴儿到房中,她一见宋大小姐就眼睛发亮,饿狼似的扑进宋云烟怀里。宋云烟怜爱地捏捏她的余有薄热的耳垂,笑道:“你和少将军去了哪儿?回来这般好兴致。”
宋棠棠捏起一块奶糕抵在宋云烟笑意微露的唇下,哄着,“大姐姐,啊——”
好在后院虽然闹腾,却没有影响到前厅。等宋相夫妇送走大将军和将军夫人时,天色已经全然苍茫,墨色深染。少将军倚在檐下,姿态懒散,他负着手,问出来送行的宋相告了谢。
养病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宋棠棠知道江湛平日里总有军务要忙,便嘱咐着自己的小厨房给少将军拾掇了一个足足有一人高的食盒,还托话道,“若是吃不完可以分给小侯爷和双生子啊。”
旁的倒是没多问几句。
她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心思比谁都要细腻通透。前世种种如一把沉甸甸的枷锁拷在她身上,只要一切没有尘埃落定,她就没有一夜能安睡。
谷雨和立夏倒是开始怀念起少将军还在宋府的日子,无他,少将军在时,宋二小姐看着总是要更加鲜活一些。
深秋之后,初冬如期而至。
宋棠棠畏寒,府中早早就暖气了地龙,灌起了汤婆子。气温降下来后,她就不让谷雨和立夏时常去做活,将两个小丫头扣在自己屋中,只绣绣花、或下下棋。
有时候她和谷雨立夏说着话,说着说着会不经意地冒出一句,“哎,你说小一......”
话一出口,便陡然噤了声。
谷雨和立夏是恨透了应寒和应依,她们觉得自家小姐给了他们这么好的生活,还要反咬小姐一口。比农夫与蛇、亦或是白眼狼还要可恨一百倍。
宋棠棠无声地摇摇头,眼神转向摇曳了一地的烛火,极轻地叹道,“你两也别再这么说了。若是曾为应氏子女,也算是富贵泼天、钟鸣鼎食......”
宋棠棠脸上有点娇憨的笑容敛在沉肃的夜色中,她抿了抿下唇,想起同父亲说过的一些事来。
关于应氏一族,她曾和宋相有过一次谈话。
应氏先前确实是簪缨世家,应寒和应依的身份也有迹可循。
但那场抄家灭族的腥风血雨,是当今陛下登基前的事情。
宋相对此讳莫如深,起先是不透底的,宋棠棠本就是敲一敲口风,见事情确实严重,她倒也不再追问。不过宋相想到自己的小女儿险些因此丧命,最后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来说。
应氏谋反败落,但先帝顾念老臣旧情,并没有下令诛九族。但是先帝手底下的官员害怕事情败露牵连到自己,借刀下手灭了应氏满门。那一年,应寒和应依还没有出生。他们的生母应该是应氏本家的遗孤,流落在外后将他们兄妹二人生下。
不过应寒和应依并非双生子,所以其中弯绕,倒是理不清的一件事了。
宋棠棠来找宋相前饮过药,此刻药效上来,她困得昏昏欲睡,支着下巴小脑袋一晃一晃,长长的羽睫搭在眼睑下,像盖了一团月牙般的阴影。
斜了一身清冷星光的少将军无声进来,宋相低头饮茶,并不抬眼看他。
江湛将她的脸靠向自己的胸膛,摸了摸她这段时日被养出来的软肉,贯来冷寂的眉眼泛起一丝浅的不易察觉的柔和。
宋相眉骨一跳,将茶盏磕在鹤首桌案上,语气有些微妙的变化,“少将军来了。”
他并无意外,也没有往日青红白牙要赶客的意思。
江湛修长的五指移到宋棠棠薄嫩的两耳上,手掌向内扣上,隔绝两人低声的交谈。
夜很深了。
茶水彻底冰冷,二人却并未再烧一壶沸水。
不知何时又细细密密的下起了雨,雨势不大,沿着檐梁上翘起的吻兽,连成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匿于无声的砸进青石板里。
少年神色很淡,他身上裹挟着令人心惊的冷意,像是刚从一场永不止歇的大雨中走出来,连着呼吸都是冷的。
雨夜,适合杀人不见血,也适合交换以命换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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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公主出嫁那日,是一场新的雨季的开始。
耀京城的这一场雨从五月下到了十一月。一个巨大的、潜伏许久的阴谋,从鸣鹿园那一场遇刺开始,再到朝阳公主的出嫁,一切都像是根植在地底盘根错节的枝桠,结出的暗黑果实是一个又一个的肮脏诡计。
街上百姓议论纷纷,公主出嫁的阵势,当真是空前绝后的盛大,他们王朝唯一的帝姬高高坐在正红色的华贵轿辇中,身着飞鱼服的惊羽卫将公主与百姓隔绝开一道屏障,他们翘首以盼,只窥见那少女精致艳丽的桃花眼,眼尾像是凝了一颗碎钻的光。
那天罕见的没有下雨,远方碧空如洗,澄净透亮。
阳光遍洒大地,将宫裙上点缀的金线衬得如明光一样灼目。
公主出嫁的消息瞒住了宋二小姐,那天宋府一反常态,宋相告假,宋夫人亲手制了一桌她爱吃的吃食,连着宋老夫人都携着她的手在小院里晒了一会子太阳。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说说笑笑,江湛来看过她,他那天的话很少,眼眸藏着一些情绪,在宋棠棠即将捉到时又若无其事地转过眼。
谷雨和立夏担心极了,生怕府中有哪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碎嘴,无意间将所听所闻描述给宋棠棠听。谷雨大声叱责了一番,却想起她们口中那明媚绮丽的小公主来,心中愈加不是滋味。
宋棠棠和朝阳公主的关系这么亲密,她却亲自传了公主口谕,等到她远赴北狄和亲时,宋二小姐无需相送,也无需知道。
十一月的日子走得极快,宋棠棠数着小院中的蒲苇花谢了花期,金黄的银杏挂满枝头,她受不得寒,每日足不出户,只安心地窝在自己的庭院里,偶尔练练字,偶尔喂喂鱼。
宋云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去国子监上学,宋棠棠缠她缠得紧,一定要她给自己弹一首曲子。宋云烟净手焚香后,指尖缓缓奏出第一个音律,宋棠棠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安心当一个头等席的听众,可是不知怎的,她却从宋云烟的琴音中听出了一丝伤感。
这段时日江湛也不来宋府了,听说是哪边又滋了事,他伤刚好,又要忙着军务。
纪绾绾没有再同她说起回到原本世界的事,宋相和宋夫人也不再对她缄默三口,而是在某些气氛合适的时刻,会同她说一说敏德皇后,或者是小玥姨。
但是奇怪的是,她自那日以后,再没有见过陆先生。
逢人问起,也说是“陆先生忙”。
这场雨一连下了半个月。
宋棠棠这几日总是睡得不安稳,梦里是前世的大火,和江湛跪在一片累累骸骨中的背影。
“——啊!”
宋棠棠眉头紧锁,她从噩梦中猛然惊醒,细白的手指紧紧地绞进厚实的锦被中,白皙的前额渗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宋云烟惊闻动静,原本想将手中的狼毫笔先置于笔洗上,可慌乱下手肘不慎撞倒了笔架,挂着的毛笔滚了一地,她顾不得收拾,急急向着她的屋中小跑。
“棠棠、棠棠怎么了?”
打翻的砚台上,原本宋云烟正在凝心画着的一幅山雪红梅图被翻倒的颜料洇湿一大片,大片大片的红染在宣纸上,连在一起宛若一场艳烈的大火,彻底烧过了山雪的痕迹。
“大姐姐。”
小姑娘满脸未干的泪痕,眼下的睫毛湿漉漉地挂着水一样的雾露。
在烛火中透着晶莹的泪珠越积越多,她喉间烧得厉害,还没等说一个字,立夏跌跌撞撞地撞破房门,她齿关抖得厉害,还没出声,眼泪已经一颗颗的砸下。
“小姐!”
宋棠棠下意识就想要去捂住她的嘴,但是来不及了。
“朝阳、朝阳公主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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