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殊鹤只看了一眼便肯定道:“这是踏云驹。”
肖芝与何丘毅也走了来,他们二人也顺着顾殊鹤的目光看了过去。
肖芝摇了摇头,“只有库吉草原上才能产出的踏云驹,此时却在这里出现了三百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顾殊鹤看了一遍周围的人,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们觉得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钟坤嫌恶的撇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既然有踏云驹又有弯刀,想来应该是赛吉,也有可能是克穆,反正总之应该是异族。虽然他们长的不像是异族,但这样的脸才会比较容易闯过关卡,这些人可能是躲过了边境巡查潜伏过来的吧。”
何丘毅看了一眼顾殊鹤,他摇了摇头,“以臣下之见,这些人并非异族,只是一群与异族脱不开关系的大楚人。”
钟坤不服气的问道:“何公子可知一匹踏云驹千金难求?他们若不是异族,怎么搞出这么多的踏云驹。”
他余光瞟到静静站在不远处的姜易之,“就连梁王府的小公子也只有区区八匹而已。三百匹?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姜易之闻言缓步上前,他垂着头并不敢看尸首,目光只落在顾殊鹤一个人的身上,“王府中其实还有十余匹这样的马,我自小便见它们驾车,并不知其珍贵。若顾小姐喜欢,宝马赠英雄,我想全赠予您。”
肖芝抽了口气,“小公子好大的手笔。”
姜易之微微垂下头,那双漂亮的凤眸倒映出顾殊鹤的身影,眼中晕着一点柔光,低声道:“我只是想让小姐欢喜。”
顾殊鹤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全都起来了,她搓了搓手臂忙不迭的站起身来,脸上的沉稳终于是破了功,“欢喜,我很欢喜,我着实是欢喜。小公子,这地方不太干净,您可快些回去睡吧。”
她给钟旭使了个眼神,钟旭马上来托住了姜易之的手臂想将人劝走,“小公子,这会儿挺晚了还是回去睡下吧。这地方又是尸体又是血的,您看着不怕吗?”
他自然是看出来姜易之从出现起就没敢往尸体上放一次眼神,这出身王府的矜贵小公子恐怕是没见过几次这样惨烈的场景,看见这么多的尸体定然是怕的吧。
既然是怕这个场面,何苦还要往这里凑呢?
姜易之目光一闪,他后退一步躲开钟旭的手,只是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一双凤眸紧紧盯着顾殊鹤,漆黑的眼瞳愈发幽邃。
像是只盯着主人的猫,委屈又不安,却又不肯低下头靠近撒娇,亦或者本身这样的目光追随便是已经在撒娇了。
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小公子此刻不想走,他似乎独独对顾殊鹤有些不同。
卫逸出声问道:“将军,他们二人的说法未尝没有可取之处,您看此景心下如何?”
顾殊鹤触及卫逸略带探究的目光,她错开眼,收回手起身向外走去,“今晚诸位辛苦了,收拾完便早些歇下吧。明日还得赶路。”
卫逸看着她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波动的面色,忍不住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原来她在此地休整本就不是因为他……是他自作多情了。
会这么恰好的在星月坡停住脚步又一早安排好一切,她应该是早都知道山上有人在蹲守了吧。
可这样危险的情况先前她甚至没有与他吐露分毫……她是不信任他的吧?所以现在也只是问他们的看法而不会吐露一点自己的想法。
钟坤跟在顾殊鹤身后,她好笑的回头看了一眼少年,“你跟着我也没用,虽然你的箭术非常不错,但你家将军穷的叮当响,实在是没什么好赏你的。”
少年面上绽出一个爽朗的笑,他挑了挑眉毛,“能得了将军的夸赞,对我来说那可比什么赏都要好。将军,你说那个小公子成天跟着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啊?嘿嘿嘿,将军,我怎么看他好像对你有点不一样。”
顾殊鹤目光瞟向方才姜易之站着的地方,此时那地方已经空了,她心下说不上为什么一松。
“这我又不是他,我哪里能知道。你一天天的有空问这么多,不如去帮帮你哥让他早点睡觉。”
细细的交谈声听不分明,只是火光映在交谈的两人身上,少年说的眉飞色舞,笑得如六月的艳阳,那双盛满她的身影的眼睛着实是很碍眼。
“将军这么心疼我哥啊,这一起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嘿嘿嘿。”
她抬手推了一把钟坤,嫌弃道:“就你一天天的话多,赶紧给我滚蛋。再瞎说我抽你了啊。”
见她抬脚作势要踢人,钟坤这才一溜烟的跑了。
他跑着还不忘回头对顾殊鹤挤眉弄眼的笑,“将军放心,话我一定给你带到,肯定让我哥早点睡。”
她走了没两步便看到挡在前路上似乎已经等待她已久的卫逸,“你这是?”
青年站在齐膝高的草丛里,一袭宽大的素袍罩在他身上,越发显出他的骨架纤瘦羸弱。
他垂着眼让她看不清那只漂亮的异色瞳,脊背仍然挺得很直,但肩膀却微微向内收着,像是一种无声的抵挡着什么的姿态。
顾殊鹤上前几步,她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卫公子,你怎么了?”
“将军,”他仍是垂着眼,声音放的超乎寻常的低柔,“您信我吗?”
这样柔声细语而不是咄咄逼人盛气凌人倒不像是卫逸了。
顾殊鹤有种事情大条了的感觉,“你问得什么话,我当然信你。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你只管说就是了,我都听着呢。”
他上前一步,顾殊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总觉得此刻沉着脸的书生有些说不出的威慑力。
他柔柔的又问了一遍,“将军,你信我吗?”
顾殊鹤迟疑的停住脚,她郑重的点了点头,“信,怎么不信。”
卫逸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此刻终于抬起眼,让顾殊鹤清清楚楚的看清了那双漂亮的异色瞳,“将军既然信我,那么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我讲。您不愿与我言明埋伏,也不愿与我透漏分毫心中所想。
这便是信我吗?你既然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为何宁愿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也不愿与我商量一二?我这个下属对您来说,就无用到这等境地吗?”
灿金色的眼瞳比之白日黯淡许多,冰冷的银色流动着有如奔腾的冰河。
“我,”顾殊鹤一时语塞,“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这话说的很没有底气,毕竟她的确在得到消息之后就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身边的所有人,亦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她不是原身,她没有与钟曲一起长大的情谊来支撑信任。
连钟曲都不敢交付信任的她,又怎么可能会信任一个相识短短几天的书生呢?
“将军可知道,你说谎时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的目光很锐利,那张阴柔到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漂亮的脸上又挂上了一贯有的嘲弄神色,“你既然不愿意信任我,何必还要我与你走呢?你今天做的这样好,明明不需要任何人,你一个人便已足够了不是吗?算无遗策,摆布一切的感觉如何?”
顾殊鹤移开视线,她沉默了片刻,方才那一刻的波动便又如同他的错觉一般慢慢的隐去,“卫公子,你失言了。”
她没有厉声斥责,也没有被他所激怒,更没有任何否认的意思。
他忽的笑了,那只漂亮的异瞳却彻底黯淡了下去,像是一颗失去了光彩的宝石。
“是我失言了,”他松开了拽住顾殊鹤衣领的手,后退一步,“将军心中有成算就好,今日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再说了。您就当没有听过吧。我又做了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