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周琦想放过他们?当然不可能。
即便周老太两人真的要淹死她,但周琦现在还“活”着,即便报官也不可能重判。
赶出村子?他们走了,欠的命要怎么还?若是走得远了想找都难,还不如放在眼前等待机会。
人所做的恶,终将要偿还,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周琦求情,所有人都愣住,就连周老太都忘了哭。
周琦继续说:“奶奶是爹爹的母亲,二叔是爹爹的弟弟,虽然他们做错了事,但爹爹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我原谅他们了。”
周伯召把周琦拉起来,“好孩子!”
“大爷爷,您也原谅奶奶和二叔好不好?我不想爹爹难过。”周琦眼圈红红,越说越小声。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处罚,家有家法、族有族规,阿琦莫要再说了。”周伯召态度坚决。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能原谅别人的过错,外人反而会说我们周家庄的人有肚量,宽容是一种美德呀,大爷爷!”
周琦嘴上大度得很,心里却是:呸,我最小心眼了,千万别得罪我,否则十万八千里也要在你胸口碎大石!
坐在侧首的周远山没有说话,但周琦知道,族长族老都不如他这个举人说话管用。
于是周琦走到周远山面前,双手交叠弯腰拜了拜,“叔叔,昨天是我不好,坏了叔叔的好事,如果叔叔要怪就怪阿琦吧,求叔叔不要让大爷爷把奶奶他们赶走,她年纪大了,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周远山平生第一次觉得他看不懂一个小姑娘。昨天他还认为周琦只是个刚刚从痴傻中恢复过来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的言行举止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不是这般大的孩童应该有的行为。
从出生就痴傻突然正常就很奇怪。读书人挂在嘴边的道理,就这么轻飘飘地从一个本该懵懂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就更匪夷所思了,周琦给他奇怪的感觉。
周远山目光如炬,周琦被他盯着也不害怕,迎着目光回看他。
徐巧娘皱着眉不明白周琦为什么这么做,那两人不值得,她想说什么,被周父拦住。周远章走过去摸摸周琦的脑袋,心里五味杂陈。
毕竟是他亲生母亲,真要把他们赶出去,别人又会怎么说他,他可以不在乎,但他的孩子们又如何处世?人活着就要受到各种各样的桎梏。
阿琦替他做了身为人子该做的事。
沉默半晌,周远山哑然一笑,“以德报怨,远章兄,你这个女儿生得好啊!”
“大伯,既然阿琦都不追究了,我们又何必做这个坏人。”周远山对周伯召说。
“那你……”周伯召欲言又止。
周远山摆摆手,“无碍,日子久了就都忘了,再说阿琦宽容大度、以德报怨,说不定会成为一桩美谈呢。”随后促狭一笑。
周伯召:“也罢。”他用拐杖点点周老太,“你啊生了个好儿子,有个好孙女,好自为之吧。”
此时周老太要的可不是好儿子好孙女,“族长,我和老二都受了伤,喝汤药的钱得老大家出吧?”
“住口,一把年纪了,要点脸……”周伯召训斥一顿,把他们赶走。
族里的几位老人都夸周琦,周琦则是不好意思地趴在周父怀里。
事情解决了,一行人各回各家,一家五口与周远山在门口告别。
“远山,谢谢你!”周远章诚心道谢。
“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套,如今阿琦无恙,兄长是否有再入科举的打算?”周远章当年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在族里很受重视。
周远章叹了一口气,“算了,现在挺好,三个孩子眼看着大了,如果没了我赚银子也过不下去,阿琦好了,我就知足了,至于科举再说吧。”
周远山低头看向周琦,开玩笑道:“病刚好,就把我的婚宴搅得天翻地覆,此女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琦瞪着乌黑油亮的眼睛,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
周远山笑笑,“罢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也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总觉得周远山的目光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小伎俩,聪明人有点难搞,“叔叔,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还你!”周琦小大人般地对周远山说。
周远山被她逗笑,“小丫头口气不小,你怎么还?你哪里是我能用得着的?”
“您还别瞧不起人,常言道莫欺少年穷,说不定我将来是做大事的呢,等到那时我可就高攀不起啦!”周琦歪着头四十五度仰视他。
“哈哈!哥,我这个侄儿女不得了啊,好,将来你若做了大事可不要忘记今天的承诺。”
刚才还“你女儿”,这会儿就成了“我侄儿女”了,周琦觉得昨天她对周远山的伤害应该减轻了。
“一言为定,拉钩。”周琦像模像样地伸出胖胖的小拇指,与周远山拉钩。
回去的路上,周母终于忍不住问:“阿琦,他们差点害死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求情?”
“娘,我这不好好的嘛,如果把他们赶出去,别人会说你和爹不近人情,说我们不孝,我不想别人那么说咱家。”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阿琦的善良感动了老天,因此阿琦才恢复正常,我们该知足。”周母不甘心还想说,被周父劝住。
“爹,你真的不想继续考科举了吗?”
周琦想起刚才她爹与周远山的对话,周远章的意思不是不想继续科举,而是条件不允许。周父今年也才三十岁,完全可以继续考。
但是,如果周父准备考举,私塾的工作是一定要辞掉的,如此家里的主要收入就没了,徐巧娘伺候的几亩田产出只够一家五口吃用。
读书之人笔墨纸砚都是很大的开销,何况三个孩子也要读书。
“先不考了,过几年再说吧。”这么说,就还是心存希望。
她得想办法圆了他爹的梦想,周琦想。
“阿琦,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之前教阿瑞阿玥时,我虽然不明白但是隐约记得,这些天您不在家我又看了一些书,然后就知道啦。”周琦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反正她现在的人设是天才儿童,就是这么牛。
周远章奇怪,他有跟俩个小的说过那样的话吗?不记得了。
“姐姐最聪明了,她也有教我和玥玥哦,我不会的字她都认得嘞。”周瑞满脸地骄傲。
周远章再次确定,他家阿琦太聪明了。
“因祸得福,你看咱们阿琦现在多聪明,我这个做爹的都快被比下去了,你就不要再计较了,放下,才能看得更远。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一家人和和乐乐比什么都强。”周远章轻声安慰意难平的周母。
徐巧娘有些别扭,“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气。”
周父看着妻子温柔一笑,“下次休息,咱么一家人一起去京城买新衣服好不好?”
三个孩子高兴地齐声喊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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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宰相府。
那日,叶鸿渊子从弘济寺回来,把叶世安半年来见过的女子挨个排查。
叶世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事出个门都是马车随从一大堆,见到的适龄女子有限,尽管如此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人。
匆匆一过,谁也没往书店门口那个矮胖丫头身上想。
叶世安也是个叛逆期的少年,整日被捧在手心里护着,也有腻烦的时候。
那日,他心血来潮,撇开了随从一个人去了书店,谁能想到就那么一会儿工夫自己就病倒了。
他爹这么多年一直给他找所谓的命定之人,叶世安自己是不大信的,人命天定。
他这副身子就是老天给的,老天不想让他好,难道还会再给他安排出来一个命定之人救命?可笑!
他多次劝说父亲,不要再找了。
他这个身子,即便找到那个所谓命定之人,娶进门,过不了几年他若是没了,那姑娘岂不是要……,何必害人家呢。
再者说,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但若是歪瓜裂枣丑陋不堪,难道他也要跟那人捆绑一辈子?那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虽然生了这样一副身子,但好歹饱读圣贤书,自有读书人的傲气,粗鄙不堪之人他是宁死都不愿接受。
奈何叶鸿渊就是不听劝,他也很无奈。
“你们再好好想想,少爷最近肯定见过哪家姑娘。行智大师说了见过就一定见过,肯定是你们错漏了。”叶鸿渊把日常照顾叶世安的人都集中在一块儿,让他们仔细想,想不出来不准吃饭。
“那日蕊小姐吵着要肉包,少爷去街口买了一个包子,是不是卖包子的?”一个家仆小声说。
管家林文崇训斥:“屁话,那包子西施孩子都十八了,不是,再想。”
众人都抓耳挠腮,想破头也想不出少爷什么时候见过什么姑娘。
林文崇突然一拍脑门,“哎呀,我想起来了,那日少爷偷跑出去,在平安书店门前遇见过一个胖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