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吃了饭之后,报社的每个人都昏昏欲睡,电扇转动时候发出“嘎拉嘎拉”的声音,让坐在楼梯口旁边的老杨不停的打哈欠。
突然间,有人使劲按门铃。
小孔马上跑到院子里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您找哪位,我们这里是报社。”小孔负责接待客户已经两年了,她看得出来此人不是客户。
“我找杨世诚,我是他媳妇儿。”说完月娥就拉着儿子挤进了门,根本不搭理小孔,非常没有礼貌。
小孔皱紧眉头,关好了门,心里却在念叨:老杨怎么找了个这么没规矩的女人?
“杨世诚,你给我出来~!”月娥站在门口河东狮子吼。
这一嗓子把所有的人都从困倦中拽了出来,纷纷望向这个陌生的女人,就连二楼的廖老板都听到了,连忙推开门,走下了楼。
郭筱看看站起身的老杨,立马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老杨的妻子,难怪老杨会和周少爷相好了,有这么个母老虎任谁都过不下去的。
“有什么事回去说,你不要来这里闹!”杨世诚把她拉到院子里,想让她先回家。
“我就在这里说,你在上海找了狐狸精,就想要离婚,门儿都没有!”她就是要来这里闹的,要让丈夫颜面扫地,被别人指指点点。
小孔坐到位置上,小声念叨:“该~!”这种女人哪个男人能忍?
小刘和小张不讲话,可是一直在往外面瞧,结婚果然需要慎重,如果找了这样的妻子,这辈子就完了,如果无法离婚,还不如到庙里当和尚。
正当老杨要开口的时候,廖宇铭将他拉到一边,咬着耳朵说道:“你找律师了吗,找了的话,赶紧给律师打电话让他过来。”
老杨连忙点头:“找了,我去打电话。”说完他赶忙进了屋,给周少爷介绍的律师打了电话,对方刚好没事,可以马上过来谈。
廖宇铭则礼貌的对月娥说道:“您先在院子里坐一会儿。”说完就亲自搬了椅子过来,让她和孩子坐下,又让筱去买了汽水。
过了一会儿,律师赶了过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很健谈。
宇铭和筱带着振华进了屋,关好了门,就让律师和夫妻二人在院子里谈。
不是很明白的振华,好奇的打量四周,问这问那,小孔就主动的当起临时保姆来了,给孩子讲解如何制作报纸,振华听得很入迷。
“不知道能不能谈得下来!”筱叹了口气,他也将面临离婚,但是律师还没有见茹芳,约好了七月底会面谈。
“那个律师的经验相当丰富,应该是专门处理离婚的,我觉得没问题。”宇铭看得出来,老杨的妻子虽然嚣张跋扈,却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最好对付的其实就是这种,反而茹芳那样的才麻烦。
经过了激烈的讨论,又几番讨价还价,加上律师的三寸不烂之舌,月娥终于被说动了,3000元赡养费一次性支付,此后双方再无关系,孩子归老杨抚养。
3000元对现在的老杨而言就是天文数字,但对于周耀庭来说不算什么,这也在周算计之内的,律师只是按照这个上限在谈。
月娥带着孩子离开之后,律师就给周耀庭打了电话,告之了赡养费的事。
“和我想的差不多,明天我给你支票,让那个女人赶紧签字离开就行了,谢谢你周律师。”耀庭很开心,他个人还有一点存款,不到一万元,拿出一部分给老杨心甘情愿。
“您太客气了,我应该做的,我回去了,还要准备他们的协议,改天再聊。”周律师挂了电话,拍了拍老杨的肩膀。
“我明天拿支票之后,后天就可以让她签字了,我回去准备协议,明天再联系,诸位打扰了!”周律师很礼貌的鞠躬,随后便匆忙离开了。
老杨坐下来松了口气,周耀庭帮自己出了所有的钱,他要“卖身”多久才能还清啊?
“事情解决了,真是太好了!”筱为他高兴。
杨世诚点头:“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你离婚是正确的,恭喜你重新单身!”宇铭笑着说,随后就上楼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杨请大家吃饭吧?”小孔板开玩笑的问,这也算是好事么。
“礼拜六晚上,我请你们吃饭。”老杨痛快的答应了,事情如果顺利解决,他就没什么烦恼了,当然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耀庭。
但是后天,当三人在租的房子里准备签字的时候,月娥又改变了主意,竟然索要3500元赡养费。
这让老杨非常愤怒,忍不住质问:“我一个月只赚60元,这3000元都是管朋友借的,你竟然狮子大开口要3500,你还要不要我们活了?”
“我一个女人家又不能外出做事,当然要为以后多打算了,而且是你要和我离婚,你自然要满足我的要求了。”她是发了电报给娘家征求了意见,才把赡养费加了500,这500是为了在北平买房子用的。
“杨先生,你不要着急……吴女士,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彼此都让一步,3200,杨先生的收入情况您应该清楚,他为了让你以后生活无忧已经尽全力了,如果您还是坚持,我也没有办法,您也可以算计一下不离婚,您可以拿到多少家用,哪个更合适我想您应该清楚。”周律师早想到了她会临时加码,而且也和耀庭提前备出了这份钱。
月娥一听律师这么说,有些慌了,她当然知道离婚对自己而言更合适,老杨每月给的家用只有30元,一年也才300多,而且这些钱其中的部分还要给公婆,她能拿到手的每月只有20元而已。
“行,我签,3200一分不能少。”现在她脑子里全是钱,已经不想考虑其他的了,有了这些钱她可以做个小买卖,买套房子,以后再找个男人嫁了。
虽然不想再增加赡养费,可既然律师这么说了,他就没有再多话。
周律师又道:“协议签署完毕,您明天搬离这里,因为您已经和杨先生没有任何关系了,致于您的安置费,我们会额外再支付80元,您可以去住酒店,即便是高档的酒店,一天6-7元也是足够的。”
“明天就让我搬走,我没有时间找住处啊!”多给80元她当然乐意,再说这里又吵又闹的,她早晨都睡不好觉,不到7点就被吵醒了。
“住处我会带您去找,我开汽车送您。”他其实是算是周耀庭的叔叔,他们都是祖籍安徽的周姓氏族,来上海扎根已经三代了,所以对于侄子的朋友必须尽力帮忙。
听到律师这么说,她就放心了,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礼拜六下了班,老杨就带上自己简单的行李从住了两年的小阁楼里搬了出来,临走的时候他还有些感慨。然而,他刚搬走,小刘和小李就入住了。
因为母亲已经离开了住处,所以振华这两天都跟着老杨来报社上班,好在孩子还算基本听指挥,不让做什么,只要说了就不会再犯。
为了让孩子能安静,郭筱还特意从家里带了不少小人书过来给振华看,有了这些书,振华就不上蹿下跳了,老实的坐在楼梯上入迷的看着,吃饭的时候都舍不得撒手。
大家帮老杨搬行李,又叫了黄包车,就有说有笑的奔了老杨的新家。
没想到一行人到老杨家的时候,周耀庭已经先来了,像是这家的主人一般,手里还有备用的钥匙,并且叫好了附近饭店的酒菜,摆满了一大桌。
宇铭和筱先回了趟家,把孩子们托付给慕卓,就坐着黄包车出门了,因为老杨家附近没办法停车。
他们来到老杨家的时候,大家还没有开始吃饭,只是坐着聊天,喝酒。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筱说道,连忙把在附近买的水果递给了老杨。
“廖老板,来,咱们得先干一杯!”周耀庭将宇铭拉到身边,亲自帮他倒酒。
“好,祝咱们都生意兴隆!”其实宇铭很想祝二人幸福,但这话怎么好意思出口,他自然知道是对方给老杨支付了赡养费。
“生意上只要别再出差错我就阿弥陀佛了,前些日子纱厂仓库着火,我们损失了好几万。”想到这件事,耀庭依然沮丧。
“我听老杨说了,这是意外,你没必要特别纠结。”宇铭道,由此可见,此人是认真在做事,从前听说周少爷只是个纨绔子弟,看来这个评价应该改写了。
“咱们开吃吧,都到齐了。”老杨连忙招呼大家拿筷子,还好家里的凳子够了。
一张圆桌,坐下八个人虽然很挤,但还不至于没办法动弹,至少可以正常的夹菜,吃喝。
而坐在门口的振华却有些不开心,他并不知道母亲现在正开心的在外滩买东西,享受生活呢!根本没有为自己担心,在母亲未来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他的位置。
不大的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唯独小男孩很孤独!
晚上,客人们都走了之后,老杨就在厨房独自收拾。
周耀庭则坐在并不舒服的椅子上和振华聊天,为了让孩子高兴点儿,他决定明天开车去大世界,随后再到他和老杨都喜欢的小渔港吃海鲜,只是今后都要带上这孩子了,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恐怕只有半夜三更之时了。
“叔叔,你是外国人吗?”振华好奇的打量周耀庭的蓝眼睛,以及和他们不太相同的轮廓。
“我不是外国人,但我母亲是,我算是半个外国人,明天我和你爸带你去上海大世界和海边玩。”他看得出来孩子不是很开心,毕竟刚刚离开自己的母亲,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振华听说要出去玩儿,总算是有了点儿笑模样,但同时又问:“我爸说今后我也要留在上海,可我的朋友都在北平,我很舍不得他们。”
“在上海也可以交朋友,舍不得北平的朋友可以写信,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没必要非窝在一个地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周耀庭自己还没做到志在四方,从前他倒是想过回约克郡,因为母亲在那里还有一处房产,可是到了英国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老杨收拾完,就擦干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问振华:“你若是要洗澡,就去旁边的老虎灶打两瓶热水回来。”
“知道了,我认识。”振华说完,便到厨房里拿出了两个暖瓶,他不习惯用凉水冲澡。
“出去别乱跑,上海和北平不同,人多很乱,有时候会有土匪和抢劫的,拿好钱,别烫着。”老杨把钱塞进儿子的裤兜,就坐下来擦汗,上海的房子缺点就是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在北平,如果你住的是特别好的房子,冬暖夏凉。
“你儿子要适应这里的生活,恐怕需要时间,往后周末我尽量开车带他出去,不过,你每天带他去报社做事能行吗,老板没有意见?”他有些担心,或许应该找个阿姨帮忙看孩子做家务?
“也就是寒暑假而已,我们老板当然没问题,他对我们都很关照。”这也是他不离开大上海周刊的原因,这两年并不是没有其他报社请自己过去,有些薪水还比这里高。
“他不是给你涨了工钱吗,因为你在外面住了,他很会做生意!”对于廖宇铭,他很钦佩,二人年龄差不多,但论起做事来,对方更加成熟稳重,更会拿捏人心,宁波人果然厉害!
“嗯,工钱已经涨到80了,我很知足。”这个薪水他们父子两人在上海生存不成问题,周末的时候还可以出去玩玩,吃点儿好的。
“以后再找个好女人结婚,现在没有人给咱两捣乱了。”周耀庭拉住他的手,温柔的说着。
老杨摇头:“我不打算再结婚了,有振华一个儿子就够了。”
“那怎么行?”周耀庭很不理解。
“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回报,只要你还需要我,我都会陪着你的。”杨世诚说这句话的时候,脸有些红。
周少爷觉得他太可爱,差点直接亲上去,但看到振华提着暖瓶回来了,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