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月色里为她拔剑的少年(1 / 1)

李大娘的男人在衙门里当衙役,她是最门儿清的,三两句就给小瑜解释清楚了。

“那是卫县令家的小衙内,可了不得,十三岁那年就中了文秀才。后来这王太太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让卫公子改学武科,弃文从武多难啊,结果人家去年又中了武秀才,里外里才三年。你说人家这孩子咋生的,家里有钱不说,儿子还争气。”

小瑜听得眼睛发亮,她喃喃道:“我怎么以前没见过太太和公子呢。”

李大娘数着钱盒子里的铜板,漫不经心道:“你没见过也不稀奇,你除了在前门大街摆摊儿哪都不去,太太公子平时都是走后门进出的,再说这卫公子白日也不在家,据说他拜了巫山卫所的一个厉害的大将军做师父,每日都过去练武。”

巫山卫所小瑜是知道的,因为他们这地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自古常出山匪,附近百姓多被祸害,甚至皇帝微服私访的时候都能遇上,为了彻底杜绝匪患,皇帝十几年前剿匪之后便在此设了常驻军。

王太太今日和卫怀静便是从巫山卫所回来。

巫山卫所的指挥佥事彭西洲曾是武探花出身,本在兵部任职,此人爱酒,因在任上喝酒误了大事,被贬官到巫山卫做了个佥事。

彭西洲虽被贬官,但是他武艺超群,这样的师父那是可遇不可求啊,王太太为了儿子的前程,当机立断献上重金,又厚着脸皮抬出娘家遂安伯王家的名号,各种托求,这才让卫怀静拜了彭大人做师父。

彭佥事的家眷近日来巫阳县探亲,故而王太太特意跟儿子一起拜访了他的家眷,以示尊师重教。

“山路颠簸,贤妻今日辛苦了。”卫县令把妻子扶着坐下,叫人上热茶:“彭佥事可有说家眷在我县待多久,若不是过段时日省城要巡查属地,我擅自离任不好,就跟你们一起去拜访了。”

“我替你跟彭佥事告罪了,他的家眷待一两个月呢,等巡查过去你再去不迟。”

王太太喝了一口热茶,脸色好了些,她转头又教导儿子:“儿啊,你一定要刻苦要努力要好好练功,武科起势快。你爹和你师父本是同科进士,结果你瞧瞧现在,你爹这个文官熬了快十年才七品。你师父呢,被贬谪了还四品呢,到头来你爹这样的勤勉官儿还得巴结着一个落了罪的。”

想起今日见着彭佥事的娘子,自己做低伏小的模样,王太太心里委屈极了,她抹了泪:“娘一个伯爵家的小姐,你师父的娘子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家的女儿,娘若不是为了你,怎肯对她如此卑躬屈膝。”

卫怀静连忙劝慰娘亲:“儿子一定上进,光宗耀祖。”

彭佥事的娘子从京城来,王太太觉得彭娘子身上穿的衣裳样子都比南省大方些,令她再一次想起昔年父亲这一支未从王家分出来之时,她在京城伯爵府里的风光日子。

天子脚下,凝聚着人世间所有的繁华,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们,个个霞姿月韵,那纸醉金迷的生活,和这小地方简直云泥之别。

她又再一次跟儿子耳提面命了一番:“儿啊,咱家是有钱,但是光有钱是不行的,不入仕途永远是不入流的人家。娘亲长在有爵之家,见过的人不少,深知我儿资质不比任何人差,只要你肯努力,一朝陪在君王侧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卫县令虽然是一个不入流的外地小官,但是治国齐家平天下大约是每个读书人心中的执念,他十分同意妻子的说法:“你娘说的没错,你一定要听话。”

卫怀静深知父母为自己付出良多,他从小就被教育要认真科举,振兴家族,他想起一件事:“前几日师父建议孩儿不要急着考今年秋闱,说我年纪尚小,根基不稳,力气没有长足,就是侥幸挂在末尾过了秋闱,明年春闱也考不中进士。不如等两年,秋闱有个好成绩,春闱也十拿九稳,将来记资历的时候也好听些。我说回来问问爹娘的意思。”

卫县令思索了一番:“你师父此言有理,秋闱的位次是在末尾还是前排,将来论资历的时候大不相同。既然如此那便先不急着考了,反正你还小,多打两年根基也好。”

“孩儿谨遵父命。”

王太太看着儿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孩子素来努力,她是知道的。

“老爷,我也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今日同彭娘子闲谈,她偶然提了一句,说皇帝最近的字画上爱用的印章是静心居士,我记在了心里。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要不要给静儿改个名字,毕竟他将来是要成大器,入朝为官站在皇帝跟前听差的人,你说要不要避个名讳。”

卫县令毫不犹豫道:“避天子名讳当然是应该的。”

他沉吟了一下:“可以改成怀锦,前程似锦。”

王太太皱眉:“这个字的意头好是好,但京城那些贵公子们起名大多高雅别致,比如我七堂姐嫁给了平国公,她家世子名叫清晗,两相比较,这锦绣之类的字眼听起来就有些俗气。不若叫怀瑾,怀瑾瑜而握兰桂,听起来气韵高远。”

“贤妻拿主意便好。”

卫县令一向夫纲不振,又也觉得妻子这个字选得确实不错,比他那个大气许多,说到底是京城名门出身的小姐,有见识。

王太太却并不想当着儿子驳了夫君的面子,便道:“你自己选一个。”

夫妻二人一起看向卫怀瑾。

卫怀静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想到昨夜月色下那双莹亮的眼睛,他记起她说“我叫小瑜,美玉为瑜”,嗓音清润脆甜,就像山中晨雾凝聚成水,顺着竹叶的尖儿滴滴落在青石板上。

他说:“多谢母亲赐名,孩儿愿做心有美玉,怀瑾握瑜之人。”

王太太正色道:“从今以后便是瑾儿了,君子如玉,娘盼着你日后人如其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千万莫要辜负爹娘的期待,定要振我卫家门风,给为娘争气。”

卫县令对儿子反而温和得多:“回你的院子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练功。”

碧莲姑娘正在厉声责怪新来的小丫头。

“你们都是低等丫头,只能在外屋伺候着,只有我才能进公子的卧房。说一百遍了吧,怎么就是不听,这么没规矩,真不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

被训斥的两个小丫头只有十三四岁,都是新近才买来的,模样周正白白净净的。

一个低着头,快哭了:“碧莲姐姐,是太太院里来人说今日公子回来的早,让我们预备着,这才进去的。”

另一个已经吓哭了:“我们下次不敢了,我们见你去城隍庙上香总不回来,又担心公子会回来,所以才进去的……”

“我不回来你们不会去找我吗?一个二个的,逮着机会就往公子房里钻,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打什么注意,没脸没皮的东西!”

碧莲的目光往下,落在小丫头端着的木盆里,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立刻更生气了,她劈手夺过那盆:“说过多少次了,公子的亵裤只能我来洗,是听不懂人话么!真是两个蠢东西,以后就在院子里干些粗活,莫要进屋了。”

她随手点了一个黝黑的洒扫丫头:“荷香,往后你到屋里来伺候。”

荷香大喜过望:“谢谢碧莲姐姐。”

碧莲是自小便服侍卫怀瑾的,她是这院里的大丫头,卫怀瑾身边的八个使唤丫头,都得听她指挥,两个小丫头虽然委屈,却不敢说什么。

外面响起了小厮给卫怀瑾请安的声音,碧莲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怒气,她挥挥手和善道:“全都干活去吧,手脚麻利些。”

卫怀瑾进了院子,她理理衣襟端着木盆迎上前,惊喜道:“呀,今日公子这么早回来了,我正打算去替你搓洗亵裤呢。”

说着羞红了脸,小声道:“公子,你昨夜梦着什么了,亵裤上那么多脏东西。”

卫怀瑾见碧莲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滑精之事,男子十三、十四岁便有,碧莲又是自他七八岁便一直贴身侍奉在身边的,一向什么都知道,不必瞒她也瞒不住她。

可这种事一个青涩少年哪好意思直言不讳,他避而不答改说别的:“碧莲姐姐,我今日改名了,以后我叫卫怀瑾了,怀瑾握瑜。”

说完沿着院中石板路快速走上廊下的台阶。

碧莲追着他问:“公子为何改名了?”

卫怀瑾脚步轻快:“为了避皇上的名讳,我想沐浴,你叫人送热水来。”

满满一大桶热水,按照师父彭佥事教的法子,里面还特意加了些白酒,可以帮助习武之人促进血液循环,解乏舒筋。

卫怀瑾舒服地泡在里面,少年的肩膀还有些单薄,双臂已经隐约看到肌肉的形状。闻着淡淡的酒香,他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若是姑娘泡澡,想必浴桶里是要加花瓣的,那必然满室花卉的芬芳。

想到花香,他一下想起站在街边的小瑜,她一会儿捂左脸,一会儿捂右脸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

卫怀瑾闭上眼睛,整个人沉到水里去,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心绪完全静不下来。

碧莲敲了敲浴间的门:“公子,可要奴婢进去擦背?”

卫怀瑾从水中冒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必了碧莲姐姐,我自己可以擦,你进来不方便。”

碧莲站在浴间门外愣了愣,想走,磨蹭了半天还是恋恋不舍,她左右看看附近无人,小声道:“公子,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太太早已将我与了你做通房的。”

娘亲将碧莲指给他做通房的事情,卫怀瑾当然知道。

反正男子们都要有通房丫头。

碧莲姿容出众,聪明伶俐,待主人又极其温柔和顺,反正是一个好丫头,完全符合通房的要求。

碧莲见卫怀瑾久不回话,又羞涩地小声道:“公子,你昨夜不是都那个了么,奴婢猜测你是想了,不如公子今晚便疼一疼奴婢吧。”

她已经准备好了,不仅脸上妆容精致,还特意换上了蝉翼般丝薄半透的里衣,脱下外衣里面便是风光无限。

卫怀瑾听她提起自己亵裤污损的事情,有些害臊了,他隔着门不自然地答复她:“我知道,只是我才十六岁,师父说了,习武之人不可过早行云雨之事,童子身破了根基扎不稳,所以我暂且不想要。”

碧莲急切道:“可是奴婢都十八了,如今正是有花堪折的最好年纪,公子若是不要,岂不是要空空错过花期。难道公子不喜欢我么。”

碧莲问的这个问题,卫怀瑾一时卡住了,他答不上来。

他喜不喜欢碧莲呢,说真的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碧莲一直在他身边服侍他,他从不觉得她讨厌,那么这大约是喜欢吧。

他刚想说:“碧莲姐姐如此温柔,我岂会不喜欢”,脑海中忽然闪出一双晶莹的眼睛,她的目光映着月光,青涩少年的心脏不由自主失速多跳了几下,原本那句话一点他就也不想说了。

卫怀瑾想了想:“碧莲姐姐,我志在科举夺魁光耀门楣,不想耽误你。你照顾我这么多年,若是你有合意的男子,你随时说一声便可走,我赠金给你做嫁妆。”

“男子志在四方是应该的,奴婢懂公子,奴婢愿一直侍奉公子,等着公子。”

碧莲失落地走了。

*

天麻麻亮,小瑜已经推着小车到了街上,虽然昨天定好了摊位,她还是怕有人来抢,毕竟她这个位置地势太好了。若是真动手她是打不过街上那些老油条混混的,也没什么人能替她撑腰。

小瑜心里就想着,只要每天早些来,过个十天半个月大家都习惯了自己的摊位,就没人打自己的主意了。

卫木平打着呵欠站在大门口,牵着马等着公子。

见公子出来了,卫木平迎上前,替他正了正马鞍,又扶着马镫:“公子今日怎么这么早?”

卫怀瑾翻身上马,动作敏捷凌厉地像一只鹰。

“天暖了,人不渴睡。师父说我早些去能赶得上卫所里上早操,可以学一学其他团练的武艺。”他拽了缰绳转身往东出城:“你回去吧。”

清晨安静,习武之人又中气十足,小瑜原本正在摊子上忙活,听见卫怀瑾说话立刻愣住了,他的声音刻在她脑子里,听第一句她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小瑜踮脚伸头往县衙后门方向看,想看看他往哪里去。

卫怀瑾一甩缰绳,策马向东而来。

两人原本只隔十几丈,卫怀瑾还没来得及加鞭就看见了小瑜,他猛地拉住缰绳勒住马,停在她的摊子前:“小瑜姑娘么?”

小瑜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刀,卫怀瑾这样一问,她慌乱地把刀剁在了案板上,出来给他蹲万福:“恩,恩公好。”

卫怀瑾看着她笑:“不要叫我恩公,我叫卫怀瑾。我告诉过你,此事不要再提了,与你名声不好。”

小瑜拘谨地站起来,抬头看着卫怀瑾呆住了,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亮得吓人。

少年英挺的鼻梁之上,一双眼睛浓墨似的漆黑冷峻,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目光仿佛天生带着一对翅膀,看着人的时候就像振翅飞进人的心里,根本无力抗拒。

这一刻整条街上只有两个人,实际上,小瑜觉得天地之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卫怀瑾在小瑜的目光里失神了片刻,少年的心脏砰砰直跳,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笑了,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闪烁的光:“我还得去巫阳卫所的教武场找师父,我先走了。”

“你,你要走啊,那我……”小瑜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在摊子上团团转,最后看见肉案上新鲜的肉,“要不我给你切块上好的猪肉带去。”

卫怀瑾大笑起来:“傻丫头,我路上带块生猪肉做什么。”

小瑜脸红了:“你晚上不住在那里么?”

卫怀瑾有时候会住在巫山卫所,但是他看着小瑜垂头羞涩的模样,忍不住微笑:“我日日都回来的。”

卫怀瑾的骑着马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微光中,小瑜踮起脚看他,时辰还这么早,他就已经骑着马去教武场了,家世这么好的人,还这么奋进,一个少年在努力的过程中太迷人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人啊。

连春日的暖阳照着他都让小瑜嫉妒,怎么可以那样光明正大的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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