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看着刘瑁的表现,却是说道:“主公,此人乃是刺客,直接杀掉即可。”
“他可是要取你性命,主公为何还这样包庇他?”
此时的贾诩,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之别,朝着刘瑁高声喊道。
在贾诩眼中,刘瑁的安危超过一切。哪怕为此违背刘瑁的意志,他也在所不惜。
无名站在原地,脸色无悲无喜。刘瑁看着他,却觉得心中有些发酸。
“无名心中对我没有杀意,况且他是一个大才,我不想他就这样死去。”
贾诩双眉一蹙,说道:“管他有没有杀意,劫持主公,都应该千刀万剐,枭首示众。胆敢前来我蜀郡行刺,罪不可恕!”
贾诩的话铿锵作响,丝毫不给回旋的余地。
“我说不能杀,就是不能杀!”
大吼一声,刘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哈哈哈哈!”
就在他们兄弟两人争吵的时候,无名忽然大笑一声,说道:“我的生死,不由你们掌控。”
话毕,太守府中白光一闪。一直注视着无名的高沛,顿时暴喝一声,向无名攻去。
“噗嗤!”
一条手臂被砍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
“哈哈。”
被砍掉左臂的无名,好似感觉不到痛苦一般,他右手上的长剑,已经放在了贾诩的脖子上面。
高沛见状,眼神一缩。他知道,自己方才小瞧了此人。
感受到了脖子上宝剑散发的寒芒,以及无名身上露出的杀气,贾诩心中一凛。
然而,贾诩没有丝毫畏惧,他对身后的甲士们大声吼道:“汉家律法,但凡有人劫持人质者,不需顾忌人质死活,当场格杀!”
“尔等无须管我,一起上前,将此人乱刀砍死!”
刘瑁急忙伸出了右手,对无名说道:“先生不可如此,还请放过文和!”
那些甲士,当然不敢不顾贾诩的死活。他们只是将无名围在中间,却也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
无名的嘴,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他轻声对贾诩说道:“我说过,我的生死,不由他人掌控。”
“你纵然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这些甲士也都不敢上前。我若是劫持着你,完全可以离开此地。”
贾诩冷笑一声,说道:“你真的以为,你可以用我威胁主公吗?”
贾诩深吸一口气,高声喝道:“今日你来太守府行刺,若是让你安然离开,我蜀郡必定颜面扫地。”
“自此以后,刺客岂不越发猖獗?”
说到这里,贾诩眼中厉芒一闪而过,他身子向前,直接用脖子抹向剑刃。贾诩心中打定主意,哪怕自己身死,也绝对不能让刺客离开此地。
他相信,只要自己死去,没了人质的刺客,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太守府。
“不要!”
刘瑁一直紧紧注视着贾诩的举动,看他想要以死明志,又惊又怒,失声喊了出来。
预料中的鲜血飞溅,并没有出现。在千钧一发的那个瞬间,无名收回了手中的长剑。
他立于一旁,大笑着说道:“蜀郡志士,何其多也!”
话毕,他也不顾那些迅速围向他的甲士,旁若无人的往外面走去。
这个时候,高沛没有任何举动。
他高沛也看出来了,此人心中没有杀意。不然的话,无名劫持刘瑁的时候,哪怕精神有些恍惚,凭借他出剑的速度,刘瑁也绝无活命之理。
无名完全可以,在手中利剑被打掉的前一个瞬间,划破刘瑁的喉咙。
“滴答!滴答!”
鲜血,从无名的断臂之中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响声。
那些围着无名的甲士们,没有听到杀无赦的命令,也不敢贸然行动。他们只是远远看着无名,而后将刘瑁、贾诩都保护了起来。
“先生,先生,你真的要走吗?”
无名前进的脚步,不由停顿了一下,他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今日能与使君相识,此生无憾!”
话毕,他不再停留,大步向外面走去。左臂流下来的鲜血,在太守府中留下了一道血痕。
贾诩少时亦喜好结交游侠,义气深重。在无名放了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家主公,为何不让杀此人了。
一个心中没有杀意,并且满腹才华,文武双全的刺客。这,还能称之为刺客吗?
也许,无名能够因为别人欺辱他的母亲,愤而杀人;也许,他能为了替母亲报仇,十年磨一剑,远赴塞外杀掉仇人。
但是面对即将得手的刺杀目标,以及劫持了贾诩这名蜀郡大才,无名最终还是收剑而立。
这样一个刺客,他有思想、有信仰,当得起侠客的称呼,有着古之执剑一族的风采。
杀该杀之人,哪怕费劲千辛万苦,亦是不死不休;杀不该杀之人,纵然目标的头颅唾手可得,他也不会下手。
侠的风范,在无名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无名,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特例。
历史上,刘备曾经担任平原相的时候,有人派遣刺客刺杀刘备。但是那个刺客,却被刘备的仁义所折服,告知刘备自己前来的目的,而后洒然离去。
这个时代的游侠,虽然有些变质,但是仍旧有些侠客,恪守着任侠精神。
刘瑁、贾诩、高沛曾经都好游侠之风,在他们心中,对于上古任侠之风范,自然是心有仰慕。因此见到无名的所作所为以后,都不由对此人肃然起敬。
无名走出太守府,仍旧没有一人过来拦截。
但是太守府的外面,却是被陷阵营围得水泄不通。哪怕勇猛如吕布,也绝不可能在陷阵营的包围下逃得性命。
无名望着两旁被堵死的道路,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停住脚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陷阵营的装备。
过了半晌,他才由衷赞道:“我尝闻陷阵营之名,犹有不信。今日观之,才知陷阵营果真名副其实!”
此时,由于失血过多,无名的脸上,已经苍白无比。
“先生,处理一下伤口再走吧。”
刘瑁跑到门口,对着无名高声喊道。在他看来,与其说无名是个侠客,倒不如说他是个拥有气节的儒士。
无名背对刘瑁,没有答话。
他只是仰面看向天空,低声呢喃着:“今天的阳光,好大呢。晒起人来,也感觉很不舒服。如果有些东西,能够帮我遮挡一下阳光,那就更加美妙了。”
听见无名的话,刘瑁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有些哽咽的问道:“先生,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么?”
无名没有答话,他仍旧低声呢喃着:“我尝游四方,被人称之为任侠。任者,士损己而益所为也;任者,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也。”
说完自后,他忽然转身,对刘瑁道出了一句无厘头的话:“不既信,不背言,义者有取焉;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也。”
对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刘瑁却是懂了。他脸色有些痛苦,双拳紧握。
无名前面说出任侠的行为准则,后面又指出任侠的品德。
他不杀刘瑁,是因为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以及任侠的行为准则。真正的任侠,可以杀人,却只能杀该死之人。
且不说刘瑁本身,并不是个该死之人。哪怕他真的该死,但是凭借他的气度,以及拯救天下为己任情怀,也注定他不该死。
这也是为什么,无名不杀刘瑁。
无名后面说的话,却告诉刘瑁:“任侠,就应该言必信,行必果。”
他不会无缘无故前来刺杀刘瑁,既然前来蜀郡,可见无名,曾经欠过请他之人的人情。
他既然承诺过来刺杀刘瑁,为了不违背“言必信,行必果”的精神,他要么杀死刘瑁,要么被刘瑁杀死。
除此以外,将别无选择!
正是因为这样,无名才站在陷阵营的包围圈里,一动不动。
挣扎了半晌,看着无名平静的眼神,刘瑁终究是含着热泪,大声吼道:“目标,断臂刺客,放箭!”
陷阵营士卒,早已摆成了对付骑兵的阵势。
街道的最前面,是铁盾兵与长枪兵的组合。他们身后,却是箭已上弦的弓箭兵。
陷阵营只听从两个人的命令,第一人乃是刘瑁,第二人才是高顺。
他们听见刘瑁的命令之后,自然都是毫不犹豫射出了手中的箭矢。将近一千支箭矢,齐刷刷的射向无名。
密密麻麻的箭矢,遮住了阳光。无名站在阴凉之下,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
他扬起右手上的利剑,遥指天空,在心中暗暗想到:“这一下,我终于不用再晒太阳了。”
“噗嗤!”
“噗嗤!”
“噗嗤!”
密密麻麻的箭矢,直接将无名射成一个刺猬,
在无名临死之前,他终于明悟了自己的剑道,那就是:不违本心。
尸体倒在地上,压断了很多支箭矢,那些射进身体之中的箭头,也使无名的伤口变得更大。
风吹过,一阵血腥之味,传进了刘瑁的鼻子里面。
“主公!”
“主公!”
贾诩与高沛,都被这场突变震惊得无话可说。他们不知道,一直不愿杀掉无名的刘瑁,为什么会让士卒放箭。
刘瑁没有解释,只是说了一句:“厚葬之!”
而后,他转身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