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鸢在裴久珩所在的看台前踌躇。
“进来吧。”隔着帘子,裴久珩都能听到凤鸢的脚步声,他觉得若是他不开口,等到天黑,凤鸢怕都不会进来。
凤鸢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看到裴久珩身旁的裴久瑁,凤鸢眼睛微微睁大,她有些讶异,她方才看到赛场上的裴久瑁了,但没料到会在看台内见到他。
不得不说,裴久珩和裴久瑁不愧是堂兄弟。一打眼看过去,五官似乎有些相似。但若仔细的看,却觉得处处不同。并非年龄的问题,而是气质,各有各的特点。
裴久瑁今日上场,穿的是同一的队装,蓝色劲装,活力无限。
裴久珩今日并未参加蹴鞠,穿的是一身玄色长袍,一枚精致的玉佩,翩翩贵公子的打扮,看着却英姿勃勃,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
虽都是偏偏佳公子,但凤鸢偏心的说一句,唯有她家少爷最优秀。
“凤鸢。”裴久瑁眼中带着笑意。“好久不见。”
凤鸢记得同裴久瑁见的最后一面是在老侯爷的丧事上,但他们全程都没有言语交流,彼时裴久瑁因祖父的死失魂落魄的。那次裴久瑁哭的隐忍,念及裴老侯爷被裴久琼那事气的躺在床上数月,凤鸢也是难掩愧疚。
但那之后,凤鸢没再见到裴久瑁了。
“奴婢见过五少爷。”在裴久珩眼里,她和裴久瑁是没有交集的。凤鸢猜不透裴久瑁表现出对她的亲近是何意思。
“无须客气。”裴久瑁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俊俏的少年郎比初遇时多了几分英气,若说当初是雌雄莫辩,现在已经是适龄少女们的梦中情郎。
凤鸢闻言,却是看了裴久珩一眼。只见,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凤鸢和裴久瑁的寒暄一般,静静的喝着茶水。
“虽说夺人并非君子所为,但是,四哥,我很喜欢凤鸢这丫头。”裴久瑁声音虽不大,但看凤鸢的目光是坦荡的。裴久瑁知道凤鸢是四哥跟前的大丫鬟,自然不愿厚颜的向四哥讨要她。但方才同裴久珩谈了几句,似乎他并不是很在意凤鸢。想来,四哥性子就是冷的,对什么东西都是淡淡的,凤鸢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可有可无的吧,且去绪纱四年,同凤鸢情分变浅也说不准,裴久瑁这才动了心思,想将凤鸢讨了过来。
“若四哥肯割爱,久瑁愿以十个婢子作为交换。”裴久瑁温和的说道。
凤鸢呼吸一窒,此时不光是裴久瑁在等裴久珩的回答,凤鸢更是在等着裴久珩的回答。
被两人的目光注视着的裴久珩,淡定的起身,说道:“我不需要十个婢子。至于凤鸢随不随你离开,你问凤鸢,她若愿意跟你走,我没意见。”裴久珩根本没有料到裴久瑁会突然要人,要的还是凤鸢。虽四年没有见过裴久瑁,但是对这个二房的堂弟,谈不上深交,但还是了解几分的,若同凤鸢没有交情,此时不会开口的。且裴久珩将抉择权交由凤鸢,是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凤鸢会随裴久瑁离开。
曾经庞昀也开玩笑似的跟他讨过凤鸢,他也是同样的让凤鸢选择,凤鸢没让他失望。
而凤鸢却不是如此,她听到裴久珩的话,再看他冷淡的眉眼,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果然,连静静待在他身边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吗?还是说,少爷不想让一个对他有别样心思的丫鬟在他身边伺候?她昨晚后来的掩饰,在他眼里看来很是好笑吧。
凤鸢垂下眼眸,遮挡了内里的翻涌,她苦涩的勾起唇角。若少爷不想留她,她能如何?
裴久瑁闻言,有礼的说道:“多谢四哥慷慨。”然后,他就目光灼灼的看向凤鸢,说道:“我……以前院子由不得我做主,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下。那时,我护不得你,所以才没让你进庭竹院。”裴久瑁的言下之意是,现在,他能护她周全。裴达厚唯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裴久琼仕途尽毁,裴达厚自然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裴久瑁身上。裴久瑁虽是庶子,身份不比裴久琼,但对裴达厚而言,两个都是儿子没差,一个已经是弃子,另一枚自是需要重用。
以往,裴李氏如何对待裴久瑁,只要裴久瑁好好的活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磋磨,裴达厚都不怎么管。而现在,将裴家希望寄托于裴久瑁的裴达厚,自然不会让裴李氏胡闹。裴达厚还庆幸,裴久瑁被父亲教育的很好,文韬武略,让他看到了裴家兴起的希望。
裴李氏怎么肯让一直没有放在眼里的庶子压在她头上,且不说裴久瑁的生母、兄长死在她手上,她一个主母,明明有嫡子,却要让庶子出头,哪来的道理。
眼看着裴达厚越发的重视裴久瑁,裴李氏心里越发焦急。裴久琼是无法再让裴达厚重视了,她四十岁了,可还有搏一搏的想法,打算替裴达厚再生一个嫡次子。可惜,自裴久琼那事爆出后,裴达厚怪责裴李氏教子无方,无视她相爷庶女的身份,忽视她已久。好不容易从裴达厚新纳的姨娘那儿将他拉来,请大夫、吃药,费力的怀上了,还没等裴李氏高兴呢,却滑胎了。裴李氏怀疑是裴达厚新纳的姨娘用的手段,可偏偏什么都查不出来,寻了七八个大夫也只是说她年纪颇大,胎像不好才小产的。裴李氏再做纠缠,裴达厚当着裴府的下人,让她休得胡闹。
裴李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久瑁这贱种在裴府地位一日高过一日,又因小产气闷,一病不起。自此,康健的身子骨就败了下来。
裴李氏和裴久琼两个都病怏怏的了,久不出门。裴府的下人见风使舵,自然知道未来的裴家掌握在谁手里,裴久瑁的地位拔升。
裴久瑁一直记得当初因为无力看护凤鸢,拒绝了凤鸢进庭竹院。这事儿压在他心头,偶尔睡醒,会记得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但现在不同以往,裴久瑁他有能力将凤鸢保护的周全,裴李氏伤不了她。
裴久珩听到裴久瑁的话,眉间紧锁,凤鸢何时和庭竹院扯上关系?凤鸢在殊宿院断没有去庭竹院的可能,再听裴久瑁的意思,那恐怕是凤鸢没进殊宿院前的事儿了。
可既如此,为何从未听凤鸢提及过,甚至,若不是裴久瑁现在说出来,他根本都不知凤鸢和裴久瑁有过交集。
“我……听少爷的安排。”凤鸢低下头,声线轻微的颤抖。
裴久瑁一向温文尔雅,此时却有些喜形于色。裴久珩说看凤鸢的意思,凤鸢没有一口答应,但更没有一口回绝,托说由裴久珩安排,想必是因为她的矜持。
而裴久珩却是心一紧,向凤鸢瞧去。
小姑娘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有耳垂那儿一片通红,看着仿佛是因为娇羞浮现的。
裴久珩心里密密麻麻如蚂蚁爬过,可他却不知从何处才能将心底的异样情感驱除。
这边正沉默着,突然,外头传来怒斥声:“滚。”
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茶壶落地的清脆声音,这些声音俱是从隔壁看台那儿传来。那儿是庞昀和陈宝珠所在的看台。
凤鸢没有沉浸在自己的心伤中,她掀开看台的帘子,向隔壁看去。只见,陈宝珠戴着帷帽,匆匆离开看台,向外走去,隔壁半晌没有动静。
“我去看看。”裴久珩皱眉,同庞昀那般熟悉,他怎会不知方才那声音是庞昀发出的,除了四年前,庞昀新婚,偶尔喝醉后会骂上几句,他再没有听过庞昀这般如同暴怒却又悲伤的声音。
庞昀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裴久珩去看看自然是情理之中的。
裴久瑁看了裴久珩一眼,又看了凤鸢一眼。想着庞昀方才的声音似乎很愤怒,这时候,他这个外人不应该瞎掺合,他还是留在原地静等较为合适。
裴久瑁伸手拦了拦裴久珩,说道:“正好,让我和凤鸢二人好好聊聊……四哥,可以吗?”
凤鸢自然是看裴久珩的态度,只见他微微颔首,示意凤鸢听从裴久瑁的话。
裴久珩虽点头同意,但是心里却百般困扰,凤鸢不可能同意跟裴久瑁离开的,不是吗?但是为何心里有一种淡淡的不安。
“我会劝说凤鸢同我离开的,四哥放心。”裴久瑁愉悦的说道。
裴久珩面上看不出如何,心里却不悦了,凤鸢同他离开,他放哪门子的心?
“凤鸢不会同你离开的。”裴久珩声音淡淡,但无端的,裴久瑁就能感觉出,他四哥现在很不开心。
裴久珩深深的看一眼凤鸢,“回答他,说你自己不愿跟他离开。”
凤鸢方才如同死寂的心,一下子就活了。如同平静如镜的湖面掉进一颗石子,波光粼粼。
“嗯。”凤鸢抬头,一双有些泛红的桃花眼望着裴久珩。
“我只愿留在少爷身边,除非少爷亲自赶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明明是在对裴久瑁说话,可凤鸢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裴久珩。
裴久瑁还来不及惋惜,就看到裴久珩毫不避讳的拉着凤鸢的手,将她带离了看台。
裴久瑁失落的看着凤鸢的背影,他们正往庞昀那儿赶去。
若说裴久瑁再看不出裴久珩对凤鸢的不舍,他便是瞎了眼。什么不重视,是他想错了,凤鸢在四哥心中,怕是有着极大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