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少钧今晚没在云城,而在距离沙溪镇三百公里外的海市参加一场影视文艺圈的高规格沙龙酒会。要在以往,以他自由散漫的性子肯定懒得参加,就算去了也只是随便走个过场,现在今非昔比,要想让天麒尽快在业内占据优势地位,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他这个当总经理的就必须认真对待,不能敷衍其事。
今晚还是有不少收获的,不枉他专门抽时间过来一趟。海市离沙溪镇不算远,直升飞机一个小时就能到,等下他开完会就可以直接过去,给他的小宝贝一个惊喜。
也不知是因为久别即将重逢而过于喜悦,还是会场里空气流通不畅让人有些气闷的缘故,酒会进行到大半时袁少钧就开始心绪不宁,差点把旁边大导演余何安手里端着的一杯红酒打翻了。
余何安是一位蜚声国内外的著名导演,国内草根出身,却跻身国际顶尖导演之列,拍片三十年来获奖无数,最为人称道的是其对世间百态独特敏锐的观察视角和人文关怀。袁少钧还没回国时就曾经看过余导的电影,最近几个月才开始了解这位大导演,而真正近距离地交流就是在今晚的交流会上。
袁少钧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袁家二少爷的身份,还是天麒传媒总经理的头衔,对于事业重心在海外、已经获得了m国导演工会终身成就奖的余何安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就没有浪费口舌表露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一个后学晚辈的态度和余导进行了一场亲切的交流,交流的目的只有一个——介绍萧骄,就像一个狂热的直销员推销自家的金牌产品一样。
他甚至还用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个自己给萧骄剪辑的一则五分钟浓缩小视频给余何安看,无比认真而诚恳地说:“余导,您看看吧,萧骄真的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您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余何安真是无语了,行走江湖数十年,他还没见过这么无赖难缠的人,萧骄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他也根本没听过,只是出于绅士的礼貌和克制才没有叫保安来把这个不断骚扰自己的家伙丢出去。能够有资格参加这个沙龙酒会的不是天王天后级的大明星就是业内举足轻重的知名人物,基本上他都认识,这个虽然长得挺帅但却十分面生的小年轻是怎么混进来的?
迫于无奈余何安就瞄了一眼袁少钧手机里的小视频,这一看倒是微微有点意外,勉为其难道:“我正在筹拍一部新片,目前还在选角阶段,你让他下个月先去试个镜,能不能过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sorry,我在倒时差,有点头疼,可以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您好好消息吧!”袁少钧心花怒放地道了谢,然后才停止了骚扰,一门心思地等着沙龙结束后飞去沙溪镇,和阔别了大半个月的萧骄见面,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结果他一个心思恍惚,差点把红酒泼了余何安一身,急忙起身道歉,一边取出手帕帮对方擦试西服上溅上的两滴酒液,一边道:“余导,真是对不起,我赔您十套一样的衣服可以吗?”
十套?你小子口气真大,以为是给芭比娃娃买小裙子吗?老子这套西服是在意呆利定制的,纯手工制作,很贵的好不好!余何安哭笑不得,正想答应下来让这没眼力界的小子出个糗,袁少钧的手机忽然响了。
袁少钧平时会随身带两部手机,一部处理公务,一部私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号码。而现在来了电话的,是他的私人手机。
他取出手机一看,心里顿时一个激灵,来电人是萧骄的特助小赵。
现在是晚上九点钟,不算早也不算晚,小赵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如果萧骄有空,他会自己打过来,如果正在拍戏没空,那没有什么意外或者特别的事情小赵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不,不会有什么意外,不可能!小赵应该只是向自己做个例行的工作汇报而已,怎么能往坏处想呢,瞎紧张个头啊!袁少钧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接通了电话,听到小赵好似得了帕金森一样磕磕巴巴语不成调地说了一句话。
“二、二少,萧、萧先生刚才拍、拍戏的时候,吊威亚出、出了故、故障,从从从悬、悬崖上掉、掉下去了……”
刹那间,袁少钧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脏仿佛遭到了一记重锤,震得他摇晃了两下,几乎站立不住。
余何安见他脸色骤变,神情晦暗,似乎遭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便好心劝了一句:“年轻人,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想当年……”
话还没说完,袁少钧就往沙龙外冲去,路上差点把端着盘子的侍应生撞飞了。
余何安:“……”
如今的年轻人都是这么冒冒失失不靠谱的吗!亏他刚才还觉得他态度还行,视频里的男孩条件也不错,真的动了一点点合作的心思呢,真是特么的浪费感情!
……
一个小时后,一架直升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险险地降落在大罗山中一块不够平坦的石台上。不等飞机停稳,一名年轻男人便打开机舱跳了下来,顶着狂风跑向附近乱成一锅粥的《丹心诀》剧组成员。
万庆正急得像只灶台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捶胸顿足地懊悔自己为什么要给萧骄设计那么高难度的动作。谁都不希望自己拍戏时发生人命关天的事故,那样会对剧组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何况萧骄不仅是个拥有极高天赋的演员,还是一颗拥有众多粉丝、人气极高的耀眼新星,又是为了救人才出了意外,无论是出于惜才之心,还是给公众一个交待,他都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萧骄出事。
可是萧骄掉下去的悬崖那么高,情况那么凶险,就算不会摔得粉身碎骨,十有八九凶多吉少。倘若出了最坏的结果,自己一定会被无数人生撕了吧!
林深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既痛心又自责,几次想跳下悬崖去找人,都被工作人员拉住了。当时在场目睹了事发经过的几个女演员也都受到了惊吓,哭得妆都花了。
看到袁少钧从飞机上跳下来,所有人都很吃惊,萧骄是天麒的艺人不错,出了事公司派人过来表示关切协助搜寻也很正常,可是袁少钧身为总经理,事发后这么快就亲自赶到现场,这就有点不一般了。
万庆见了袁少钧的神色心里就是格登一下,硬着头皮沉痛地说:“袁二少,真是对不住,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个意外,但愿小香蕉吉人自有天相,不会遭遇不测。”
袁少钧红着眼睛,仿佛要吃人一样,“我把他好好地交给你们,现在,你们把他还给我!”
万庆无言以对。
他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萧骄对于这位袁二少而言,绝不只是一名公司员工、一名能够给天麒带来可观利益的艺人那么简单,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比知交好友更要深厚,比血缘亲人更加亲密。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后退了一步,他们从未见过袁少钧这样一面,俊美的面孔扭曲了一般显得狰狞,如同一只惊痛狂怒的兽。
小赵跑过来,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像刚才电话里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二、二少,对、对不起,我、我没有看、看好萧、萧先生……”
“哭什么哭!究竟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袁少钧吼道,脸色低沉得可怕,“他现在人在哪里?”
小赵赶紧把眼泪一抹,朝浓重的夜色里深不见底的悬崖一指,“萧先生刚才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出事后剧组马上就报了警,沙溪镇上的派出所出动了所有警力,还征集了附近两百多个村民一起寻找萧先生。可是现在天太黑,悬崖底下的地形又比较复杂,下面还有一条大罗江,水流很急,萧先生也有可能落到江里了,警方说等下会组织一部分水性比较好的人下去打捞,现在暂时、暂时还没有找到萧先生的下落。”
袁少钧深吸一口气,原本一团混乱的大脑反倒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他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暂时没有发现萧骄,这是个好事,虽然所有人都一副大难临头很不乐观的样子,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冥冥中就是觉得自己的宝贝不会真的有事,一定在哪里等着他。
他会找到他,一定会!
袁少钧脱了风衣扔到一边,从跟上来的保镖手里接过一个户外头灯戴上,然后大步走向萧骄摔落的悬崖边。
“二少,您要干什么?”小赵愕然道,“您要下去吗?太危险了!”
袁少钧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在剧组几十号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顺着山崖徒手往下爬。
小赵十分愧疚,他也想下去找萧先生的,可是作为一只平时缺乏锻炼的弱鸡,只怕没几下就先把自己交待了,还得麻烦警察分出人手来搭救自己,所以他只能呆在上面干着急。
山风很大,在耳畔呼呼作响,刮得袁少钧几乎睁不开眼睛。悬崖很陡,有些地方近乎于垂直,可供落脚的地方很少,稍不留神就会摔下去。
他此时此刻却无比冷静,一边攀着粗砺的岩石下降一边不停地高声呼喊。
“萧骄!”
“小香蕉!”
“宝宝!”
“宝宝不要怕!哥哥来了!”
声音在空旷萧瑟的山谷中回荡,在冷峭的春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得知金庸去世,很难过,他的小说陪伴了我整个中学时代,对我影响很大,年少时曾经还模仿他的风格写过武侠小说,虽然很幼稚……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送别一代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