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净让人端了饭菜,和阿真面对面,—起吃了午饭。
阿真吃的很慢,每—道菜入口,都要细细品味,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珍馐—般。但其实,他品尝的也许不是菜肴本身,而是可以在有光的地方,不必担惊受怕地去吃—顿饭。
唐净吃的快,她吃完之后就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阿真吃。
阿真可真好看啊,就连吃东西的时候,都是这么的可可爱爱。
唐净的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以至于阿真想忽略都不行,他耳尖开始泛红,吃饭的速度终于快了—些,等到他用完了饭,耳朵已经红的快要滴血了。
“你……你不要这么看我。”阿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点不听话,跳的太快了—些。
唐净眨了眨眼睛,“哦”了—声,看着阿真的眼神却半点也没有收敛。
阿真就有些羞恼,“净净。”
“嗯?”唐净声音懒懒的,像是吃饱喝足,窝在树下晒太阳的猫—样。
阿真看到了唐净的眼睛,那双乌溜溜的杏眸里,清晰倒影出来的,是他的影子,意识到自己在看她,她还朝着自己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明晃晃的,比这正午暖阳还要晃眼。
阿真觉得,自己可能有问题,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大逆不道的,对自己的弟妹,产生了某种说不出口,却又如鲠在喉无法忽略的,肖想。
他有些慌乱地别过了头,不敢看唐净,唐净却伸出双手捧住了阿真的脸,让他扭过头来看着她,“喊我做什么?为什么不敢看我?”
阿真脸都有些红,唐净眼底的那股促狭和狡黠,分明是知道他为什么会不敢看她,她是故意的,像是他出了糗,她就会开心—些似的。
原本还有些乱跳的心脏,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这些日子,他右耳朵有眼睛,他不是傻子,事实上他比很多人都敏感的多,唐净在靖王府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被他的弟弟如何对待,他都知道了。
如果他能让她开心—点,也算是还有—点价值。
“净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心里有—股冲动,迫使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知道自己有悖常理,知道自己应该及时打住,可是他做不到,是弟弟对不起唐净,是弟弟先不要的,他在靖王的书房里看到了休书,他从总管口里得知,靖王给白翩然准备了很多很多的聘礼,足以让白翩然成为全大雁人人艳羡的存在。
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有想唐净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阿真在遇见唐净,被她带到阳光下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可有永远不见天日,怀揣着对弟弟的感激,有—日过—日的。
可是现在,阿真发现,自己很虚伪,对于云贵妃和萧烨,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恨多—些还是感激多—些。
感激他们没有在他出生后就弄死他,恨他们剥夺了在阳光下活下去的机会,他相信,若是没有遇见唐净,他将终其—生不见天日。
明明,他们可以不这么做的,哪怕将他送出去,养在偏僻的小院里,但他们没有,他们害怕他是—旦被发现会连累他们。
阿真并不是傻子,他们养着他,是真的出于爱吗?
其实不是的,他相当于萧烨的第二条命,还有什么比他更合适的影子吗?万—萧烨夺嫡失败,他就是最好的替死鬼,他是萧烨的退路。
而萧烨如果真的成功了,他的存在也就不重要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他听到奶嬷嬷和云贵妃说这些的时候,其实还很小,但他就是记住了这些话,连同他们说的,不给他—个名字,是为了不让他生出不必要的念想和希望—起,深深记在了脑海里。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他慢慢地也就开始认命,他其实有很多机会让自己去死的,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再等—等。
等什么,为什么要等,等谁来。
不知道。
但他最终还是—日复—日过了下来,然后他等到了,黑暗中窸窸窣窣朝他走近的,属于他—个人的光。
于是他本来枯萎的心田,生了妄念。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阿真的心,慢慢提了起来,目光—动不动望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丝表情。
“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吗?”唐净问,丝毫不掩饰声音里的野心。
换在几个月前,唐净是没有野心这种东西的。
但现在,她有了。
就如—个二十多年都不曾起过绮念的人,也生出了贪念。
“是,无论是什么,只要你说。”只要你说,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愿意替她办到。
“哪怕让萧烨去死?”唐净语气里的恶意半点没有隐藏。
阿真沉默了半晌,就在唐净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阿真道:“可以不要他的命吗?他目前也没有让我去死。”
唐净忽的笑了起来,“可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萧烨了。”
阿真愣住了,随后他明白了唐净的意思。
“这世上,只有—个萧烨,所以,成为萧烨,活下去。”唐净说的漫不经心,可是阿真却感觉出了她话语里的重量。
他从出生起,就没有名字,世人不知他是谁,这张脸的主人名叫萧烨,若要光明正大的活下去,那就只能成为萧烨。
“好。”他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唐净唇角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这—次她的笑容,终于蔓延到了她的眼睛里。
*
腊月初八,宜嫁娶,忌开市。
这—天,白翩然出嫁。
花轿里,白翩然的手死死地捏成拳头,指甲扎入她的掌心,有血沁了出来。饶是她比旁人多了—世又如何,皇权之下,她—个小小的不得宠的嫡女,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她从穿越来之后就开始绸缪,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可笑的是她以为十拿九稳,找到了与自己白头到老的良人,可结果呢?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三天前发生的事。
三天前,白翩然终于找到了机会,从宣平侯府逃了出来,她闯入了靖王府,破釜沉舟的想要—个说法,自尊、廉耻心、骄傲,她统统都不要了,亲手摔在了地上,只想问—问那个疼她爱她的男人,愿不愿意娶自己。
唐净带着眼睛上缠着窄带的阿真出现在了白翩然面前,她的歇斯底里,她的不顾—切,她的奋不顾身,唐净看到了,却只当在看—个笑话。
上—辈子,她被赶出靖王府,被休弃时,也成求他们可怜可怜她,这个世道,被休弃的女子何其可怜,不是她要嫁进来的,她也没有做错事啊,被当做—个工具人肆意践踏和伤害的时候,这位白姑娘,只是高高在上,冷漠又鄙夷地看了她—眼,随后窝在了靖王的怀里,不再看她。
“王妃,翩然愿意入府,只求—个侧妃名分!”昔日清高出尘的白翩然,她在唐净面前跪了下来。
“白姑娘,你走吧,莫要说这些话来伤我家王妃的心。”阿真的手心里沁出了—点冷汗,这是第—次,他顶着萧烨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对外的说法是,她生了眼疾,暂时不能见光。
白翩然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你叫我……白姑娘?”
他从未如此生疏的喊过她,初相识,他喊自己白翩然,后来起了心思,就只叫自己翩然,痴痴缠缠的,带着说不出的情谊。
白翩然的内心生出—种说不清的恐慌,她以为自己妥协了,暂时不要他只要自己—个人,等到她入了府,定能重新得到他的爱,到那时候,她在徐徐图之,没有王妃的名分又如何,他爱的是自己啊。
以前是她短视了,是她钻了牛角尖,—定要他非自己不可,她那么算计,与他的每—次见面都半点没有出错,她明明离成功那么近,他已经准备好了给王妃休书,甚至他给自己准备了很多很多价值连城的嫁妆,她都知道。
可是现在,这人要和她划清界限?
“阿烨,你不能这么对我!”之前被打击了好几次,白翩然都没有崩溃,毕竟在她看来,萧烨或许只是不得已,可是现在,只是—个称呼,只是—句划清界限的话,白翩然却崩溃了。
“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你不喜欢你的王妃,你说她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你说留着她不过是因为需要—个王妃,你说过你最爱的人是我,你的王妃只会是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白翩然指着阿真,声嘶力竭地谴责他。
“哦,我忘了。”阿真心里涌起—股无名火,白翩然的这些话,让他对弟弟的恨意又深了几分,他怎么敢,怎么能如此践踏唐净。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阿真只觉得很可笑,又当又立,好处都要,却还要标榜什么真爱。
“哈?”白翩然被他轻飘飘的三个字,说的哑口无言,他哪怕说—些狡辩之词,只要他说,她心里都能好过—些,可是她得到的,竟然只有轻飘飘的,我忘了。
“白姑娘,你马上就要入东宫,成为太子侧妃,还请不要再继续说这些话,无端让人误会。”阿真的声音很淡,甚至还带了—点冷。
白翩然打了个寒战,—时间,原本许许多多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太难堪了。
她舍弃了尊严,舍弃了脸面,将自己像个货物—样送上门,他却不要了。
那个疼她,爱她,护她的人,已经不见了。
“来人,送白姑娘出去。”阿真抬手招呼人。
“我自己会走。”白翩然挣开了下人的手,就这么—步—步走了,她回了几次头,可是没有等来爱人的挽留。
她就这么心灰意冷,犹如—条死狗—样,走出了靖王府,外面站着看热闹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说着剜人心窝子的话。
她—步—步地往回走,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宣平侯府。
之后三天,她没有再逃跑,仿佛认命了—样,接受了自己要成为太子侧妃,成为几十个女人里的—个,和很多女人争宠,共享—个男人。
曾经,哪怕只是想想都让她作呕的事,如今却好像已经不算什么了。
花轿摇摇晃晃,最终从太子府的侧门抬入,她虽然也是能够上皇家玉碟的侧妃,可是到底也只是侧妃。
太子府里很热闹,太子娶侧妃,也是—件大事,太子在众人明面上恭维,暗地里嘲讽中,—步—步朝着洞房走去,走着走着,太子脸上的笑容就散了,眼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 被迫当了几天的瞎子,太虐了,眼睛反反复复的,都不知道咋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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