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皇帝坐在上首,面色不虞,整个大殿内,都输一副山雨欲来的气势。
靖王中毒了。
就在刚刚的宫宴上。
小年夜的宫宴,是皇帝犒劳臣子们的,上到皇亲国戚,下到五品小官,都能入宫来用宫宴,这么多人,要查处是什么人给靖王下毒,太难了。
最终,所有人都被赶回了举行宫宴的大殿之中,夜渐渐的深了,大殿里开始越来越冷,可是却没有人喊说出口。
没看到皇帝都和他们一起挨冻吗?这时候开口是嫌命长吗?
内殿里,太医满头的冷汗,靖王身上的毒,似乎有两种,一种时日已久,一种是刚刚才染上的,时日已久的那种,蚕食了靖王的身体,身为皇家御医,常年为皇室服务,老太医对于皇家的那点子事儿还是有所了解的。
为了一把金椅子,同室操戈,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根本毫无人性可言。在外人看来,靖王风光无限,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风光背后的危险,靖王可不是太子,更何况,龙椅上的那位还正当壮年,半点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一个出色的,能够威胁他们位置的人,就会显得很碍眼。
看了眼靖王眼睛上缠着的窄带,太医叹了口气,你说着靖王也是可怜,为了大雁立下赫赫战功,全头全尾回来了,结果在京中才过了多久,就被害至此。
说起来,上一次去靖王府,救治重伤濒死的靖王的,也是这个老太医,他可是记得,当时靖王身边陪着的,可是如今的太子侧妃呢。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开始乱飘,老太医打了个冷战。
“王爷现在怎么样了?”靖王妃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带着一点紧张和关切。
“王爷他……毒已沁入全身经脉。”老太医汗擦了擦额头,“王妃您可知晓,王爷的身体,在之前就中了毒?”
唐净闻言,表情黯然了一瞬,“本王妃自是知道的,那时候他为了救白姑娘,被歹人下了毒,怎么,难道毒没有解掉吗?不是说,已经痊愈的?”
老太医沉默了半晌,暗自懊恼,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靖王同太子侧妃不清不楚,还为了人家要死要活,王妃就是再大度,也肯定会不高兴的。
“太医,王爷他如今还能救吗?”唐净见太医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声。
“王妃,王爷中的这种毒十分霸道,小医……小医也不敢保证。”老太医答道。
唐净走到靖王身边,弯下腰,抽掉靖王眼睛上的窄带,“太医,靖王的眼睛忽然看不见了,这是否是体内的毒导致的?”
“极有可能!”太医上前,查看了一下靖王的双目,靖王双眼紧闭,乌黑的眼仁已经有了散光的趋势。
“太医,无论是用什么办法,请一定要救下王爷。”唐净无比恳切地看着太医。
“是,小医自当尽力!”老太医连忙应是,他很快推下去,和同僚们一起商议祛毒的对策。
内室里,只剩下了躺着的靖王,站着的唐净,还有安静立在一边的内侍。
“阿真,你准备好了吗?”唐净没有回头,只是稍稍眯起眼睛,盯着床上的靖王。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声音压得有点低,带起一点颤动,像是响在人的心尖上。
“我们没有退路的。”唐净道。
“早就没有了。”
*
今年这个年,京城人过的都不太好。
明明应该是热闹的日子,但是街上却没有多少人敢喧哗,因为大雁的战神,靖王殿下,在小年夜的宫宴上,被人下了毒。
所有官员和亲王郡王,被扣在宫中整整三天,禁卫军对着那些官员仔细盘问,洗清嫌疑的才能离宫。
正月初五,财神日子,天空又下起了大雪,出宫的路上,马车的印子才留下,很快又被风雪掩盖。
靖王还在昏迷之中,皇上怒火一日比一日高涨,究其原因,是因为宫宴上,他当着群臣的面,给靖王赏赐的那一碗汤羹。
靖王只比所有人多吃了那一碗汤羹,就算是所有人面上不显,但是心里也有猜测,天家父子,怕是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皇帝知道底下的人在想什么,也正因如此,皇帝无比憋屈。
御书房内,皇帝恨恨将一方砚台砸向底下的太子,脸色铁青,“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你就算是心有不甘,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手!”
“儿臣没有!”太子也很憋屈,他是对靖王不爽的很,也的确暗示内侍下去,动一动手脚,可天知道,那内侍根本没有来得及把加了料的东西端上来,可大理寺的人的确又从菜里验出了毒,并且将那个内侍逮了个正着,这下子太子真的是有口难言,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你没有,那谁有?”皇帝根本就不相信,况且就算太子没有,这事儿也必须有!
谋害有功的亲王,皇帝根本担不起这种猜疑,唯有将这口锅甩出去,方能不污了他的贤明,他可不希望百年之后,史官给他个昏聩的评价!
至于太子?呵,也是个觊觎他皇位的白眼狼!
皇帝对太子的意见,也很大,应该说,皇帝对于任何威胁他皇位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只是不立太子,底下那些官员就会逮着他瞎比比,他还能再活几十年,这么早立太子,那些人是盼着他去死吗?
太子看着皇帝的脸色,心里就知道要遭,作为看皇帝脸色过日子的太子,可太了解皇帝了,他急忙跪下,诚恳道:“父皇!儿臣发誓,儿臣当真没有,靖王是儿臣的弟弟,大雁还需要他,儿臣万万不会如此糊涂!”
皇帝听完,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心里对靖王越发厌恶,对太子爷更加不喜起来,什么意思,大雁需要靖王?呸!大雁不需要一个功高盖主的亲王!
太子这一招祸水东引,着实算不上高明,这种风尖浪口,纵使能让皇帝厌恶靖王,可是他也不会好过,但是没有办法,比起皇帝的厌恶,被扣上嫉妒皇弟,残害手足,心胸狭隘这种帽子,他宁愿被皇帝厌恶。
反正这个老不死的,也没多少日子好过了!太子心底的戾气翻滚不息,垂下的眼睫,挡住了他眼底无尽的杀意。
守在外面的内侍,大气不敢出一声,御书房里,那对天家父子到底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又过了几天,昏迷不醒的靖王,在御医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下去之后,终于醒了。
只是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老太医吓了一大跳,因为靖王的眼睛,瞳仁变成了两种不同的颜色。
皇帝接到太医这边递过去的消息,冒着风险赶来了,他一脸关切地看着靖王,仿佛是一个为了儿子操心不已的老父亲一样。
“烨儿,你受苦了。”皇帝打量着靖王,看着他瘦弱不堪的样子,还有那一对被毒侵染,异于常人的双瞳,心里的忌惮终于彻底放下,之后,或许是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亲情作祟,皇帝看着这个为了自己守边疆的儿子,心里难得起了一点怜悯和愧疚。
“父皇。”好几日不开口,加上剧毒烧着了嗓子,靖王的声音有些沙哑难听,皇帝端过一边的梨汤,一勺一勺喂给靖王喝下去。
“好好养伤,会好的。”皇帝不敢去看靖王的眼睛,如论如何,这双眼睛,都着实妖异了一些。
“父皇,儿臣……不孝。”靖王喝完了梨汤,嗓子好些了,声音终于不是一开始那般沙哑难听,“儿臣的眼睛……”
“你莫要在意,太医都同我说了。”皇帝十分心痛,“你为了我大雁,出生入死,落下了暗伤,又被歹人下毒陷害,太医为了救你,将毒逼入眼睛,所以才会变成这样,你无需难过,这双眼睛,是你为了大雁牺牲的勋章!”
“真的吗?”萧烨看着皇帝,眼底是说不清的脆弱。
“真的。”皇帝难得地拍了拍萧烨的手背,然后他站起身,又吩咐太医小心照看,务必将靖王的身子调养好。
“烨儿,你安心养伤,就算你将来无法再回到战场,父皇也依旧会记得你为了大雁做出的牺牲。”皇帝说完,在内侍的陪伴下,又离开了。
躺在床上,原本还很虚弱的靖王,忽的笑了一下,那笑容,看上去至纯至净,却又至暗至毒。
唐净推门进来,她走到床边,蹲下身,双手搭在床边,下巴搁在受伤,稍稍侧头看着他,乌溜溜的杏眼里,满满都是眼前人的倒影。
“成功了呢。”唐净笑了起来。
“是啊,成功了。”萧烨笑容也跟着灿烂了一些,“你说,我们的云母后,现在还好吗?”
云贵妃现在很不好。
这些天,她一直想要靠近靖王,看看他到底如何了,奈何唐净的人把持的很严格,云贵妃怎么也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也只能稍微坐一会儿。
云贵妃总觉得很不安,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直到老嬷嬷匆匆忙忙跑进来,一脸急色地屏退左右,将靖王苏醒,可是眼睛因为中毒变了色的事,全都告诉了云贵妃。
云贵妃端在手里的茶盏,哐当坠地,她一脸恐慌之色,瞬间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