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入结丹期,必经两个步骤,一是锻体,二是破魔。
陈开想先教小徒弟炼丹,锻炼心境,应对心魔,奈何小徒弟不配合。
先锻体就先锻体吧,反正早晚要走过这一遭。
如果不具备金、土、冰、雷这一类高强度的灵根,做不了体修,锻体要吃的苦头其实不大。
比如陈开就是因为有冰灵根而做了体修,锻体是在寺内莲花业火焚炉中打坐。
所以在他看来,非体修以外的锻体就像挠痒痒,不外乎烤火、饮冰、引雷、滚钉等小场面,但毕竟小苦头也是苦头,小徒弟还那么小,他想拖一拖的,可现在拖无可拖,只能硬着头皮上吧。
毕竟如果不过这个门槛,将来挺不住结丹的天雷。
陈开是明镜身,倒可以替他顶一顶天雷,但是天雷灌体本身是对身体的淬炼,如果一点都不经受这个过程,未来体格也不会很好。
“净灵髓液锻体会有些冷。”
陈开提醒他。
“你忍耐一下。”
对于有水灵根和水灵魄的小徒弟来说,这已经是痛苦最小的锻体办法了,但小徒弟背对着明镜,刚刚褪下外衣,露出半边肩膀,闻言还是瑟缩了一下,颤抖着点点头。
陈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应该很害怕。
他想,等结了丹之后还是不要求小徒弟再锻体了……
金丹往上的化神期主要使用法术,对体格要求不大,虽然体格不好确实影响实力,修炼起来也会更累一些,但也可以慢慢修炼,不必着急。
小徒弟把衣服【全部只脱到了脖子以上,脖子以下什么都没动】,遮遮掩掩地迈入长方的“明镜池”中。
净灵髓液要溢出的瞬间,明镜向上伸展,合成了一个密封的明镜匣。
看见镜面上清晰地照着自己的身体,南门柳低下了头。
“我,我站着吗?”他小声问。
这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了,但是由于明镜已经是密封状态,在他自己听来声音还是有些大的。
陈开:“……”
还没开始制冷,就把孩子冻傻了。
“坐。”
南门柳抱膝坐在清凌凌的水中,臀部接触到明镜池的底部时,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陈开无奈道:“柳儿,盘坐。”
南门柳摇头:“水怎么是温的?”
陈开无语,默默将净灵髓液的温度缓慢降了下来,才说:“还不运转灵气?”
南门柳坚持不动,抱着膝盖不松手,但是不能盘坐运功,灵气就运转得不顺畅,已经冻得摇头幅度都小了许多,咬紧牙关瑟瑟发抖。
陈开完全不理解他在坚持什么,但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继续降温,并将明镜匣的八个面都越收越近,缓缓将他包裹住,净灵髓液也没过了他的头顶。
不多时,小徒弟身上覆盖了一层冰霜。
“师尊……”
他虚弱地开口,头靠在一侧的明镜上。
“我在。”陈开道。
“师尊,我……我要死了,”他在水中呼气,突出一串泡泡,闭着眼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对我说?”
陈开:“……”
孩子有点虚。
不过,他其实也被小徒弟说得有些心虚。
不久前,陈开才叮嘱廉悉,别告诉小徒弟自己改修了妖。
陈开想等小徒弟明年生辰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直接将他推上天道的位置。
陈开猜测,自己现在修佛无门,空有进境却无道可走,必然会在归位天道的时候出问题,但如果满足了小徒弟的所有愿望,带他修炼成神,那自己成功将他度化,自然就能悟道,到时候虽然会有两个仙者修至大乘,他却是跟在小徒弟后面的,也就能把天道的位置让出来。
这些廉悉可能想不到,那……小徒弟猜到了吗?
“廉悉告诉你了?”陈开随口敷衍道,“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南门柳软软地靠在镜子上,半晌忽然流下一滴泪。
他不知道这回事。
他只是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想问问师尊,在自己临死前,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会不会已经发现了自己秉性残忍,对自己失望了,亦或是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他,现在可以杀了他了。
他没想到,师尊居然有什么事瞒着他,还只同廉悉说了。
是啊,廉悉是个谦谦君子,自己不是。
于是他忍不住哭了。
南门柳苍白的脸颊已覆上了一层冰霜,眼角流下的泪滴很快就冻成了冰,心中却似乎滚烫,想着:如果师尊想杀我,那就把我的命拿走吧。师尊已经对我太好了,所以只要这不是一场梦,那么我也活够了。我既然没什么能报答师尊的,这条命若对师尊有用……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
另一边,清都公主接见了洛茵茵和萧聆。
她漠然地告诉这二人,案子已经办完了。
洛茵茵表示质疑:“公主,可否让我们先见过南门公子?”
“现在不太方便,”陈弋心道,谁知道他被臭弟弟带去做什么了,“你们在这里等等吧。”
洛茵茵心神不定地落座。
萧聆则偷偷抬头,注视着陈弋。
他从未想过,人间竟然也会有这样美貌的女子!
放眼仙界,萧聆也自诩见过无数仙子妖魅了,却竟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清都公主的!即使她高傲冷淡如云中月,水中花,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萧聆在动身人间之前,就听说过清都公主的传闻。
据说她是“那位佛爷”的嫡亲姐姐,陈庸帝最小的女儿,所以备受天道庇佑,虽是凡人之身,却有绝世之姿,而她上面的亲哥哥是陈式,也就是人间陈国的君主,也是个用兵如神、武艺精湛的仙者,但是这些萧聆从没放在眼里。
因为在他眼中,人间就是人间,就算有点修为,也是凡人,土包子,而凡人既没见过美貌的仙子,又没见过厉害的修士,才会如此吹捧陈式陈弋兄妹。
来人间的这个任务,是洛茵茵主动争取了很久,才接下来的。
洛茵茵需要一个人陪同,就拉了关系最近的萧聆,临走之前,还有许多人打趣萧聆,有的说“萧兄好艳福,小美女带你去看大美女,我们都想去,却没这福气”,还有的说,“萧兄一表人才,又出身高贵,那清都公主会不会看上你,强行留你做驸马啊!”,萧聆全都付之一笑,不想被他暗恋的人误解。
现在,他却暗想:若能跟这位公主发生点什么,也是一桩美事啊……
公主似有所感,抬眼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或威胁,当然也不可能有诱惑,只有冷漠。
这一眼如看透了萧聆的龌龊,还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让他垂下眼眸,心头涌上无限恶意。
凭什么?
区区一个人间公主,已经不知道几百岁了,也敢鄙视我萧聆?难道……
是因为我的断臂吗?
萧聆自从断了手臂,内心极度敏感自卑,可就算是化神大能,断肢也不能再续,他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这全都怪南门柳那个贱人……
洛茵茵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坐下后就握着杯盏,只听着陈弋批阅奏折的落笔“唰唰“声,焦躁不安,片刻后又站了起来,对陈弋道:“公主,南门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否先告知我们一声?”
陈弋不语。
洛茵茵在殿内来回走了两步,急道:“公主,我们好歹是灵通书院的人,又是你自己请来的,你确定要这样招待我们吗?“
陈弋心想,老娘管你是哪里的人。
若不是怕天道降罪,怪她被沈澜利用作恶,当初她才不可能给灵通书院去信。
若说让她像沈澜那样丧心病狂地献祭男童,陈弋是不屑去做的,但是若要她牺牲自己去救那些男童,跟廉悉那个疯子一样不要命,也是不可能的。反正天道都不管,她着什么急?
可她不急,洛茵茵急了。
“你到底把南门公子怎么样了?”洛茵茵拔剑道,“公主,你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陈弋起身,正要说什么,陈开忽然来了。
“洛姑娘,”陈开道,“柳儿现在身体不适,还在休息,我们借一步说话。”
洛茵茵提防地打量这陌生男子,和廉悉当初的想法一样,觉得他眼熟,又奇怪为什么这样俊美人自己却能忘记,下意识随他往前走了两步。
“师妹,”萧聆阴森森地提醒她,“你要上套不成?”
他算是看出来了,洛师妹就是看脸行事。
之前她看见南门柳就好意逢迎,现在看见一个陌生的美男子又要上去亲近,亏他以前还觉得洛师妹是个不错的人!
洛茵茵犹豫地停下脚步:“可是……”
“萧公子,”陈弋突然道,“我也有话与你说,你随我来这边。”
萧聆立刻就惊喜地起身,追随陈弋去了,匆匆撇下一句:“师妹我帮你支开公主。”
洛茵茵:“……”
我看你是要支开你自己的节操。
陈开冲洛茵茵颔首微笑,彬彬有礼地带她来到偏殿,自我介绍道:“我是陈开,柳儿的师尊。”
洛茵茵正被他那一笑晃得神志不清,忽然呆住了:“?”
这名字听起来挺耳熟的……
等等……
与此同时,另一边,萧聆也呆住了。
陈弋阴冷一笑道:“萧公子,我看你背后有色鬼缠身啊,哪位缩头缩脑的,怎么不敢出来相见?”
·
内廷,南门柳忽然睁开了眼睛。
“宣,”他喘|息|粗|重,哑声喊着门外的侍卫,“宣廉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