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凝香府里。
后院的落月湖边清风浅荡，和暖阳光打照在微波粼粼的湖面，有丹红色的小鸟儿啾鸣，山水就像是一幅活动的图画，景致美妙怡人。
林婉坐在湖边亭子里吃粥，颗颗晶莹可人的米粒，配着青豆与肉松，熬得剔透香稠。她一小勺一小勺吃得十分陶醉。
平素为了拍戏赶剧组，她基本都没时间吃饭，又非当红小咖可以开小灶，经常便跟着大伙儿分一盒饭什么的，哪来这样的阳光湖水与美食呀。
想起来又有点惆怅，好不容易自己终于能演一部女二了，还没看到开播竟然就穿越。算了算了，还是做条悠哉的咸鱼吧。
“咕叽”“咕叽”
几只小丹鸟在湖水上空盘旋，小红、小绿、小黄一群丫头抱着竹簸，正给它们撒鱼虾喂食。
鸟儿竟也不知道饱，都喂了好半天，看到妹子们再撒下去，还是拍打着翅膀飞下来抢。
看得亭下一只雪白的胖猫十分嘴馋，摇着屁股挪到湖边，又没胆儿下水，急得龇牙喵喵叫，把几个丫头逗得直乐呵。
猫是莫姥姥养的猫，莫姥姥看起来极老了，是林婉穿到这里后见到的最老一个人。
莫姥姥正坐在林婉的斜对边，林婉吃一勺，她就笑眯眯地咧嘴笑一下。
看得林婉心里暖洋洋的，还怪不好意思，叫了她好几声：“姥姥。”
听他们说，莫姥姥是她爹裴承忠的老家人，是他们裴家祖传三代的磨米臼。
裴家三代为官，代代顺利，尤其到了裴承忠那代，年纪轻轻就官至四品、家宅丰实。裴承忠认为是这个磨米臼带来的好财运，他飞升时便抱着这个磨米臼飞升上来的。
后来还给米臼买了修为，然后变成人形，所以全家都管她叫莫姥姥。
莫姥姥每天早上都给裴婉熬一碗米粥，各种食材搭配，小时候的裴婉还吃，大了就没耐心吃了。现在看林婉吃得津津有味，显然很是高兴。
眼见小姑娘唇瓣轻轻吹着勺子，不禁问道：“你多大了？”
嗯？
听得林婉蓦然打了个咯噔，问我多大，我不是……七百多岁吗？
莫非被认出来了。林婉贴着勺子忐忑。
认真看，莫姥姥却又仿佛没事一样，继续呵呵笑道：“碗有点大，把你脸蛋儿都快要埋进去了。放心慢慢吃，以后每天都有的。”
林婉松口气，怀疑刚才那瞬间定是自己听岔了，连忙点头甜声道：“谢谢姥姥！”
正在这时，璧毓谷谷主裴承忠从外面走了进来。
修仙界的人一般着装喜清素、风雅，就裴承忠还穿得像个员外郎，腰间别着个铜钱色的小兜袋——那是他的灵石库，装着超多灵豆。
林婉叫声：“爹。”跟过去。
裴承忠乍听到，打了个哆嗦，很快又扳直脊背，咳咳嗓子镇定。
林婉那天第一次叫他爹，裴承忠直接“诶”应完吓到坐凳上。林婉起先觉得不解，后面听小绿解释，原来原主几百岁没喊过他一句爹，都是喊“老头”，以致“老头”躲在假山石后面，震惊得抹了好几把眼泪，看见林婉都有点躲着，这两天才逐渐自然些。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管家徐净正立在那边望天思考，清瘦的青麻长袍仿佛一棵树。
辰月仙都门槛太高，有不少外界练气或筑基期修士，为了常驻于此沐浴仙灵、增进修为，因而应征仆役之事。璧毓谷就有很多这样的修士。徐净自来到此多年，已是个元婴境界的真人了。
听闻这边对话，便走了过来：“老爷回来了。师祖出征多日，此次朝会可有什么吩咐？”
“能有甚吩咐？又被那个土系的郑闾怼喽。说我买涂灵界修为，他自己是什么做派，偷挖圣土。”裴承忠忿忿吐槽道。
要说为官之道他当年可是深谙在行的，区区一个葵花派郑闾还不能把他怎么样，怼了一千年也没怼出个结果来。
不料这次竟然抓了他私藏灵石的把柄，但愿师祖只是嘴上说说要查。
说他私藏他是不服的，同样的原料放给任何人炼，都只能炼出不到五千，他炼出来八千，额外那三千算是自己该得。
徐净生得高大清伟，举止持重，却对谷主的各种官-僚作风接受得十分淡定。
耐心听着，默道：“老爷何须与他计较。除此之外还有吗？”
裴承忠回神，看了眼闺女摇头：“有是有一件，并无多少紧要。”
*
隔二日的早上。
承天门上钟鼓声“咚咚咚”敲了三响，继而延东西南北各条主干道依次推进，仿佛波浪似的向整个辰月仙都播荡开来。
天清宗祭剑师祖要招选女侍，一千九百八十一级长阶今日解除灵障，各仙府洞的女修与千金小姐们都要参加。
于是姑娘们纷纷早起梳妆拾掇，很多早有内部消息的甚至天未亮就爬起来挑选衣饰了，然后架着一朵朵缤纷的云乘前往青凰山上，想要提早挤个好位置。
林婉倒是没接到她爹说什么，她饱饱地睡足一晚上后，决定自此开始认真做裴婉。
一觉睡到辰时近半，才被小蓝小紫拽起来：“小姐，小姐快醒醒，老爷在院子里候着你呢。”
婢女们发现小姐自从撞到脑袋后变好多，比如变好耐性了，以前她们可不敢拽小姐，一定会生气。
裴婉懒懒地伸出手臂爬起，梳好了妆插几只簪，又吃过粥，便被领到凝香府的正院前。
正院中间驻着个漂亮的牡丹花瓣形状，浅粉色的花瓣为壁，烟黄的花蕊罩在顶上，如同吊顶的花灯，几只座椅旁还吊着毛绒小布偶，少女粉红味道十足。
看来是裴珠珠的专用坐乘了。
裴婉今日穿了件薄烟纱裙，肤若凝脂唇艳三分，像只娇蛮的小辣椒。主要是原主的那些瓶罐妆色都太浓，裴婉还没出去采买其他的。
天空中一朵朵云乘飞掠而过，间或飘来女子银铃般的笑谈，不知道是修仙界的基因强大，还是因为她金丹境界的修为，发现来到这里后的目力和听力都灵敏了好几倍。
她仰头看了看上面，一脸迷惑地问道：“爹，今日是要去哪里？”
原本这样的事儿应该叫姐姐裴清陪伴着去，不过裴清现在还远在夷洲采药，所以今天只好拜托徐净同行了。
裴承忠看了看宝贝女儿，想想这丫头平素连打个坐、记个诀都懒，能有什么能力伤得了师祖。
他就应道：“无事，无事，只是去走个过场就回来。遇到什么有徐净替你安排。”
话说着，便安排小紫小蓝两个陪小姐上了云乘，徐净低了低高大的身躯，也跟进去。
云乘轻盈如羽翼，飘飘地就飞上了空中，有点说不出的奇妙。
裴婉不自觉看四周和底下，她来到这个世界便决定先给自己放个假做几天咸鱼，竟不知原来修真界是如此的浩渺和大气。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连绵的山脉间云雾腾腾，在云雾中坐落着数不尽的飞檐与殿宇，有些门派的广场上可见青衫弟子如棋子一样移动，人气好不兴盛。
不一会儿来到了百丈宽的朱雀大街上空，正是开市时分，底下街道两旁卖早食的、卖艺的、算卦的什么都有。
她看得目不暇接，忽然见两个头上长角的怪人，就像植物根茎的那种长角，身着褐色布衣，面目狰狞而谨慎，不禁扯小蓝道：“快看，那几个是什么人？”
小蓝往下探了探头，答道：“那是涂灵界的族类，草荆族的小喽啰。虽然我们修仙界不禁止涂灵界的往来，但其实和修魔界一样，除了对玄鸟、凤凰几族例外，其余都十分轻蔑。”
“尤其是魅族，魅族擅长做蛊与舞弄花草毒-粉，甚为三界所不耻。万年以前据说炎门有个叫铸休的神尊，就因为看上了魅族的女子，导致元神化剑，入魔陨灭……反正下场凄烈，修仙界是不允许也不屑与涂灵界通婚的。不过他们的妆品却是十分上乘。小姐最近好一阵子没带我们出去玩儿了，改日带我们出去逛逛吧！”小蓝接着说。
听得裴婉略微沉思，眼瞧两个连行走都怯慎的草荆族，怎生莫名心触动……
罢了，就算两年内完成任务，回到现代也才过去几天，逛一逛长长见识也好，裴婉不稍思量便应道：“好呀，等我先把觉补够了再说！”
自从小姐和白师尊在竹芳馆的一场糗，闹得人尽皆知后，小姐已经许多天闭门不出了。赏花节那天，好容易搁浅自尊给白师尊送去信笺，邀他出来道歉，最后又撞到脑袋失忆。
听到小姐答应下来，小蓝小紫高兴得连忙拾起手帕嘤嘤泣……我们可怜、美貌又单纯的小姐呀。
一旁的管家徐净正襟危坐着，肃色的道服衬在这满是少女粉色的花瓣里，稍显得唐突，兀自不动声色。
随之便到得承天门外，这会儿离敲钟已过去半个多时辰了，进门的人比方才少去很多。宽绰的广场上已经停满数以百千计的云乘，这还是门楣比较高的仙府，不包括那些低等的小门派，有些只是简单的乘云而来。
天清宗祭剑师祖向来对女人无感，可是他对女子们的魅力却遐想不住。他们轩辕李氏乃有天界的仙骨，而师祖更是唯一的丹凤一脉，莫说他那从未见过的容颜，绝顶之清冷俊美，就单想想被选入侍女，再若怀上他的骨血，可就是丹凤一族的传人了。
光想想这其中便叫人面红耳赤，娇羞难掩。因此今日所来的女修、各府洞千金们都满怀忐忑与悸动。
牡丹花瓣在阔大的铜门前落下，裴婉走出来，头有点晕。
脑海里的全息屏闪了闪蓝光，无玄略显躁郁，裴婉问：今日可以知道我的目标吗？
那头全息屏顿时又跟歇菜了似的，不吭气。
裴婉：……什么目标任务须要这么讳莫如深。
算了不指望，完不成就咸鱼好了，看谁先急。